顧箐隨口開玩笑，“快扶我起來，讓大佬這麼勾着腰跟我說話，我怎麼過意得去？”
楚博衍當了真，扯過凳子坐好，微微前傾着身子，勉強能讓自己耳朵的距離跟顧箐的腦袋在能聽到她細微聲音的距離以內，“這樣你就不用起來，我能聽見。”
顧箐倒是真有了幾分起來走動的心思，
她眨眨眼，“醫生上午說我需要起來活動活動，幫助腸胃恢復功能。我想起來，躺着背疼。”
楚博衍知道她沒騙他。
他爸爸手術五六個小時後，醫生也說可以起來活動活動。
楚博衍輕手輕腳扶顧箐起來的時候，她紅着臉湊他耳邊笑嘻嘻，“今天比昨天帥。”
昨天一醒來看到他鬍子拉碴，眼底紅色蜘蛛絲瀰漫的疲憊樣，渣女箐都心疼了呢。
這樣外放的誇獎，讓楚博衍耳朵發燙，心臟狂跳。
但他剛照顧了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此刻她定然忍着傷口的疼跟他在說笑？
親自給她穿好拖鞋，他扶住她的胳膊輕輕將人從牀上帶了起來，“順着我的力氣，別急，慢慢的。”
腹部是有些疼的。
顧箐咬牙忍着，緊緊抓着他的胳膊，站起來走了幾步，她就堅持不住了。
太疼了。
楚博衍看到她額上的汗，心臟像是被人兩頭捏住擰毛巾一樣使勁攪着。
有些呼吸不上來。
忙將她抱起來，手腳輕的彷彿懷裏是豆腐塊，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一樣，
“快回去躺着。”
等將人安全放牀上，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顧箐疼的同時看到他這樣又覺得好笑，“大佬，你這個緊張，我感覺用不着追了吧。”
說這話屬實是因爲想逗他。
他的緊張心疼太過肉眼可見。
媽媽在這兒照顧一早上，一看到她皺眉，就緊張，一聽到她呼痛，就眼眶發紅，硬挺着不哭。
楚博衍還沒她媽厲害。
他這會兒趁着往後找凳子的功夫，歪着脖子偷偷吸鼻涕呢，別以爲離得遠，她就聽不見。
其實楚博衍也意外於自己對顧箐的在乎。
二十好幾，也算經歷過許多事。
但遇上顧箐，他見鬼的像淚腺失控了一樣。被她喜歡了他激動的想哭，看到她疼，他心疼的想哭。
反正就是管不住自己眼睛裏那點子不值錢的眼淚。
簡直匪夷所思。
“不用追。”
楚博衍坐在凳子上垂着腦袋看不清神色，“你還不瞭解我，如果瞭解了，可能也不會喜歡我。”如果還願意喜歡我，哪還用得着你追？
這話就有意思了。
顧箐笑道，“那你說說，我還需要了解你什麼？”
楚博衍垂眸看着顧箐拖鞋上的粉色毛絨熊，眼底閃過掙扎。
片刻間。
他拿定了主意，只是依舊不敢看她。
粉色毛絨拖鞋很可愛，超薄的毛絨鞋面上有一隻小小的玫紅色小熊，做工很精緻，烏黑的眼睛裏折射着淺淺的光。
他就這樣看着將自己難以啓齒的過去，訴說給她聽。
“我上次告訴過你，我在上學期間被霸凌過，怕蟲子的毛病就是從那兒來的。後面，可能因爲我反抗的方式過於偏激，導致，霸凌我的幾個學生，名聲盡毀。”
“他們家境優越，有權有勢，報復我的方式，就是把所有的罪責再反推到我的身上，讓我成爲了人人皆知的神經病，然後逼我退學，再好心送我進精神病院。”
就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讓楚博衍察覺。
他心底苦笑。
強忍着難過扯着嘴角擡起頭，看着她笑，“顧箐，我在精神病院待過，待了整整半年。這件事，連我的父母都不知道。他們以爲我只是學習不好，所以沒有拿到畢業證。”
“你……”
顧箐氣得腦子發懵，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楚博衍卻突然低下頭嗓音發緊，“如果只是這樣，我也算坦蕩乾淨。”
全說了吧，他想。
不要給自己留一絲機會。
“後來，我意外從精神病院逃出來報復他們的手段，纔是真正讓我墜入深淵的的開始。”
他聲音飄忽不定，“我……曾親手運作毀了一個知名企業，讓主事人坐牢，讓欺負我的人意圖輕生……後，乾淨利落的收尾。”
說完這些他就沉默了。
死死盯着地上的粉色毛絨拖鞋，在等一個審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博衍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只覺得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他的心本就如冰箱裏冷藏室的雪碧一樣，內裏蘊藏着數不清的氣泡，只等開蓋的那一刻，悉數噴涌，也算塵埃落定。
可偏偏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眼淚‘啪嗒’掉粉色毛絨拖鞋上，不偏不倚正好掉在玫紅色的小熊眼睛上時，他身子一怔，心底徹底放棄了。
楚博衍……
你卑鄙了……
她多心善的一個小姑娘，你讓她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說出兩人不合適的話？
甚至她剛做完手術，將這些爛事說給她聽，其實都不合適。
心底的自責和自我厭棄幾乎達到頂峯。
“刷！”地起身。
楚博衍乾啞着喉嚨，低着頭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之後不用再聯繫。”
“喂！”
顧箐擡手，“大佬，你去哪兒？什麼意思？什麼不用聯繫？”
然而，楚博衍身高腿長，一個眨眼，人已經消失在了病房門口。
顧箐愕然。
他沒聽見她的話嗎？
沒錯！
他大爺的，他是真沒聽見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箐才從驚愕裏回過神。
所，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楚博衍幾個意思？
特意說這麼些是……隱晦委婉的拒絕她的追求？
話說，她不還沒開始追呢嘛？
這就被拒絕了？
這時候病房門打開又關上，顧錦夏走了進來，一臉狐疑，“博衍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怎麼沉着臉紅着眼睛下樓了？我從他身邊路過，他都沒看見。他家裏爸爸身體該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吧？”
說起來，這個癌症真的是個難纏的病。
“他還黑臉？”
顧箐委屈，“我被他拒了，我還沒黑臉呢！”
“什麼叫你被拒了？”
顧錦夏掀開被子撩起她的衣服，將她腰上纏着的束縛帶檢查了一下，笑道：“你跟他表白了？”
“哪裏哦，我壓根沒機會開口。”
“他從始至終垂着腦袋絮絮叨叨一大片，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他留下一句，‘我們之後不用聯繫。’後，屁股一甩出門了。這不是拒絕我了是什麼？我伸着脖子攔都沒攔住哇。”
簡直能把人嘔死。
委屈是真委屈，顧箐眼睛都紅了，“真的服了，他都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嗎？他不想跟我談，我也沒非要跟他談啊，搞什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