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偉不能理解，“就連鍾婷那瘋子都能看出來嫂子是真的心疼你，你怎麼就那麼狠心？”
“以後別這麼叫她了。”
楚博衍跪在靈堂看着母親的遺照，聲音淡的幾乎聽不見。
“她喜歡你。你這麼痛苦的時候，爲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趕她走？”
霍偉真的看不下去，他氣得語無倫次，聲音都帶着哽咽，
“爲什麼非要讓她在你最難過的時候離開，爲什麼已經這麼難過了，還要讓她離開？不能這樣！你這樣做不對！哥，你這樣做傷上加傷，你這樣做，你這樣做，你這樣做跟自殘有什麼兩樣？”
楚博衍靜靜看着母親的遺像，跪着的身形佝僂頹喪，疲憊幾乎壓垮了他。
許久，他似乎是爲了說服霍偉，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沙啞開口，
“阿偉，我不能什麼都要。”
霍偉摸了把眼睛，側頭看着哥哥寂寥的眼神，眼淚又涌了出來，
“你要了什麼啊……”你明明什麼都快沒了。
霍偉從小到大哭起來都地動山搖，恨不得讓全世界知道他不開心。
可這次他死死抿着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一直默默陪在哥哥身邊。
楚博衍跪了太多，有些搖搖欲墜，他緩緩挪動着自己僵硬的腿，爬到靠牆的角落眼神虛虛落到了母親的棺木上。
他想，霍偉是不會懂的。
箐箐才大三啊。
她已經吃了病痛的苦楚，好不容易身體養好了，休學半年期也很快就到了。到時，她得回學校，得去喫她愛喫的美食，去實現她的夢想，得去見這世間最美的那份波瀾壯闊。
而，楚博衍……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上酷似顧箐的ai，指尖顫着想去觸摸，卻在即將碰到ai頭上的時候，大拇指按滅了屏幕。
楚博衍啊，就如一架正在努力控制速度，卻因爲四面漏風而搖擺不定，已經偏離航線太遠的飛機。
前方山體在際，他，生死難料。
既如此，他又何必讓她多喫一份苦。
他又憑什麼讓她多喫一份苦？
等霍偉總算緩解了哭腔，他蹭到哥哥身邊輕聲道：
“哥，我爸守着小姨夫呢，別擔心。”
說着又稍稍挨近了哥哥一點，他繼續輕聲道：“我守着你。”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着哥哥的側顏小聲道：“哥，你還有我們，別怕。”
又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霍偉覺得哥哥可能睡着了。
他思索着要不要抱着他去房間睡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哥哥嗓音裏似乎像是裹着血腥氣低聲呢喃着，聲音輕得必須得靠近了他才能聽清。
“阿偉，顧箐她，沒有我，會過的更幸福。”
“她有更簡單舒心的活法，我不能這麼自私。”
嘆息聲一聲接着一聲，就在耳邊，明明很輕，卻沉重的霍偉心裏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碾過一樣。
“我不能這麼自私，霍偉。”
“我不能害她被我這些看不到盡頭的生活瑣事纏身，沒了翅膀。”
“我得放開她，讓她去飛啊……”
霍偉紅着眼眶小心翼翼商量，“哥，等小姨夫……走了，你就去找她……不行嗎？不要分手……”
如果有嫂子陪着，哥哥難受的時候至少有個人能讓他哭出來。
楚博衍聞言突然很羨慕霍偉。
到底，相仿的年齡，經歷不同，性格便不同。
他苦笑一聲，擡手摘了耳後的助聽器後捲進手心，將自己整個人埋在了臂彎裏暗暗在心底告訴自己。
就這樣吧……楚博衍……
你大概率短命，熬一天，是一天。
別去禍害她了。
哥哥的沉默，就是拒絕。霍偉很無奈，但沒有辦法。
——
參加完葬禮，回去的路上，顧箐哭過了頭在車上嘔吐了幾次，嚇壞了顧錦夏和蘭姐，非說要帶她去醫院，她保證不哭了又當着她們的面吃了助眠的藥，她們才放過她。
等將她安頓好熟睡後，顧錦夏和蘭姐坐在酒店沙發上止不住心疼嘆息，
“博衍爸爸看着也沒多少時日了。”
“苦了博衍這孩子。”
“他大姨說博衍爸爸怕孩子同時送走兩個親人會受不住，現在也是硬撐着一口氣……”
“博衍這孩子命怎麼這麼苦……”
兩人還不知道楚博衍已經跟顧箐提了分手，顧錦夏叮囑蘭姐，“別攔箐兒，博衍最難的時候，她想去陪着就讓她去。你費些心多看顧着點她的身體。”
想了想，她又出聲補充：“箐兒也經不起多折騰，看情況不對，趕緊送她去醫院休養。博衍已經夠累的了，別再讓箐兒添亂。”
蘭姐點着頭，“我知道。”
次日，下葬。
顧錦夏不放心顧箐，只能和蘭姐陪着她去了楚家。
楚博衍和昨日一樣，雖然肩上像是壓着千斤重擔，但仍然有條不紊的在村裏人的幫襯下，好好送走了母親。
在送葬的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他靜靜的獨自跪在母親墳前，跪了很久很久。
顧箐過去陪他，他眼神疏離語氣淡淡說，“顧箐，到此爲止吧。”
他整個人實在破碎，顧箐不忍心再跟他爭論，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被他板着臉給躲開了。
“顧箐，我說，到此爲止。”
霍偉想了一夜，隔天早上看到顧箐一直想找機會跟她說說話。
好不容易看到顧箐一個人靠在一棵樹後偷偷擦眼睛，他上前遞了包紙，輕聲道：
“嫂子，別信我哥的話。”
“我哥就是……就是……”‘爲了你好’這幾個字，在觸及顧箐通紅的眼睛時，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
顧箐苦笑一聲，“先不聊這些，叔叔還剩多少日子？帶我去看看他。”
霍偉往山上看了眼，生怕哥哥轉頭髮現他，他小聲道：“走吧。讓我哥一個人待會兒。”
肺癌後期的病人，真的度秒如年。
楚爸爸被折磨的不成人樣。
見到顧箐卻扯着嘴角努力的笑，他已經沒了擡起胳膊跟她交流的力氣。
顧箐努力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笑着衝他比劃，
“叔叔，楚博衍那傢伙一點都不乖，以後我一定讓他多喫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