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顧箐那兒,楚博衍思前想後也沒有提及。
幾天後,在楚媽媽身體稍稍能夠挪動的時候,他買了輛類似顧箐拍戲用的保姆車,帶着一輩子沒有出門旅遊過的父母出門,去看他們嚮往的山河勝景。
顧箐打來電話的時候,撅着嘴跟他賭氣不說話,轉頭跟楚爸爸楚媽媽告狀,
“叔叔阿姨,楚博衍真的很過分,我明明就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就能拍完,他就不能等等我嘛!而且,您還傷着,怎麼就這麼急着要出去旅遊呢!我也好想跟你們一起去。”
她一邊說話一邊對着手機比劃,上一秒委屈巴巴,下一秒似乎就將自己哄好了,
“算了,等我拍完了去找你們吧,叔叔阿姨要照顧好自己。”
楚媽媽焦急比劃着替兒子解釋,
“不怪衍兒,都是他爸爸鬧着要出門。衍兒孝順,說正好有時間就帶我們出門溜達一圈。拍完戲了就過來,叔叔阿姨等你。”
“好,我開玩笑的阿姨,等我這裏忙完了就來找你們,那我先掛了。”
顧箐笑呵呵掛上電話,下一秒一抹憂慮從眼底浮了上來。
蘭姐看在眼裏很納悶,“怎麼了這是?還跟博衍生氣呢?”
“沒有。”
顧箐搖了搖頭,“他帶父母去旅遊我生什麼氣,我只是覺得他最近都沒有主動給我打過一次電話,而且……”
她低頭無意識滑動手機屏幕,看着那個粉色的心形app喃喃,
“有這麼忙嗎?都不想我了……”
楚博衍是真的很忙。
他不是不想她,他想她快想瘋了,在她去劇組的第一天夜裏開始,從來沒有停止過想她。
但沒有辦法。
母親行動不便下車便要靠背,父親病情惡化整夜整夜咳嗽甚至咯血。
他還得做足攻略,雖說平平安安有些艱難,但他想盡可能帶他們多看些大自然的瑰麗,陪他們能多走走就多走走。
他不是鐵,是人。
他很累,但無處訴說。
他怕父母心疼自己辛苦,總是一副萬事有他,什麼都能搞定的樣子,事實也確實如此,父親兩次休克,他用最短的時間送他去了醫院。
但每每有短暫能喘息的片刻,他只能用一根一根菸來麻痹自己。
即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
可母親卻在父親之前,在他推着她漫步於沙灘內心難得寧靜的片刻間,在她最喜歡的大海面前,突發腦梗走了。
毫無預兆,猝不及防。
他被醫院安排的流程裹挾寸步難行,而父親休克昏迷急救時,心裏那股一直堅持的勁兒突然就鬆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辦法獨自兼顧到所有事。
他行屍走肉一樣繃着最後要給媽媽處理後事的那股勁兒給大姨打了電話,讓他們幫忙來接母親回村安葬。
大姨哭得不能自已,“我們這就來,這就來,衍衍,大姨大姨夫這就來。”
隔天,大姨大姨夫來接母親遺體的時候,楚爸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從病牀上爬起來,也回了家。
他流着淚顫顫巍巍跟大姨夫比劃,
“我也沒多少日子了,給孩子少添點負擔。”
“我的衍兒太累了。”
“他太累了。”
“我的衍兒年紀輕輕……頭髮白了好些了……”
對此,顧箐一無所知。
她從京離開帶着蘭姐還帶着司機,顧忌到人多,並沒有住在楚博衍家。
而,爲了早日將戲拍完,她又求導演先拍她的戲份。
李導算是看着她長大的,她求了幾次,評估了她的身體狀況也就同意了。
如此,也就跟大姨大姨夫一家人少了見面的機會。
直到她連續兩天打電話楚博衍都聲音嘶啞的隨意應付她急匆匆掛斷電話後,她抽了個空來找大姨探聽下情況。
這才發現楚博衍家有村裏的人在幫忙掛喪幡。
而楚博衍瘦得都快掛不住身上的衣服了,鬍子拉碴,半遮着眼的頭髮裏縷縷顯眼的白絲刺紅了顧箐的眼。
他穿着孝衣脊背深深彎着,正側頭叮囑着霍偉什麼。
看到她進來,他張着的口驀地頓住,轉而對霍偉說了句什麼,霍偉衝她點了點頭,飛快跑了出去忙碌。
顧箐走上前,看到他赤紅的杏眼裏空寂的不成樣子。
她心口一疼,含着淚輕聲,“阿姨……”
“我媽……走了。”
楚博衍觸及到她的眼神原本彎着的脊背更彎了,他像是躲避着什麼,慌忙低着頭轉身往前走。
帶着顧箐到了她之前住過的房間,不等她開口,他背對着她啞聲道:
“顧箐……我們……分了吧。”
顧箐上前握住他的手,淚眼朦朧,“不分。”
楚博衍掙開她的手,消瘦凹陷的臉上肌肉輕輕顫了顫,須臾,他轉身嗓音清冷堅定,
“我想分,顧箐,我們結束這段關係。”
“我不想。”
顧箐止不住的抽泣,“我不想,我……對不起,你發生這麼大的事,我不在你身邊,對不起,我不想分,楚博衍,我不想。”
楚博衍眼裏的疼惜一閃而過,死死攥着拳深吸了口氣,聲音似嘆似絕望,
“分了吧……”
轉身狼狽離開之際他狠心開口,“顧箐,我對你……倦了……”
對她倦了嗎?
顧箐失魂落魄跟在他身後想問個清楚,卻被一個擡着八方桌的大叔撞了一下脊背,生疼,她看到前面的身影明明聽到了她的痛呼,卻只是微微停頓了下步子,之後擡腳消失在拐角。
次日。
喪期正日。
親朋好友前來祭拜,顧錦夏帶着顧箐和蘭姐前來弔唁。
村裏的人見到顧錦夏各個像是被定了身。
楚博衍見到三人微怔,還是霍偉推了推他,他才猛地回神跪在地上磕頭,機械又生硬的開口,“顧阿姨,蘭姐,辛苦你們跑這一趟。”
顧錦夏本就感性,早在顧箐前一天說博衍的母親去世,她一直心裏難過趕了最快的飛機過來。
此時見到楚博衍,她忍不住流着淚上前扶起楚博衍,抱了抱他,
“節哀。”
蘭姐也抱了抱楚博衍,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頭髮,
“博衍要振作些。”
楚博衍紅着眼睛輕聲應着,之後將三人迎到院子裏,而顧箐從始至終紅腫着眼睛低着頭沒說話。
想說的說不出口,也不知道從哪開始說。
她徑直走到靈堂前,恭恭敬敬雙膝跪地磕了頭上了香,楚博衍看到眼眶裏水汽迅速蔓延,倉皇走過去陪在她身邊,兩人同時跪在母親靈堂前上了香磕了頭。
低頭跪伏的瞬間,他的眼淚落在了蒲團上。
久久沒能起來。
霍偉意識到不對,忙上前攙扶,他才掙扎着站起身,埋着頭佝僂着腰腳步虛浮繼續安排着事。
顧箐藏在顧錦夏身後安安靜靜低頭站着,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她在心底默默祈願。
楚博衍……
楚博衍……
楚博衍……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