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縣大街上人來人往,有人揹着鋪蓋卷,有人拿着破布包袱,還有的甚至牽着老牛拉着板車,一個個灰頭土臉面如菜色。

    他們不是別人,都是這兩日連夜從另外四縣跑來,想要投靠親戚或是暫時找地兒落腳的難民。

    “你們是不知道啊,那綠林軍是鐵了心要跟朝廷對着幹,說上頭那位不死他們就不修了!”

    “真的!要是假的咱們跑個什麼啊?都是些平頭百姓,人有大膽識但咱們沒有啊!”

    “爲何不去府城!哎喲我的好兄弟啊,這府城爲了防範綠林軍早就戒嚴了,之前去那邊的都給打回來了。”

    “先是一縣官員被殺,後是其他鄉紳富豪被害,前兩日你們清泉不也出了事兒麼?府城哪敢放咱們進去啊?”

    ……

    流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訴着苦,有親戚的開始向街坊打聽親戚,沒親戚的則趕緊在街上佔個好位子,今晚好臨時在這兒休息。

    而據這些人說,他們還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跟在後面的還不知有多少呢。

    “造孽啊這是!綠林軍如此作爲哪裏還是那要爲老百姓討公道的義軍,分明就是置百姓安危於不顧,一心只爲他們的私利了!”

    縣衙二堂中,身居主位的李次輔痛心疾首。

    作爲早就分析出綠林軍與明州官員極可能是一家,想要共同操控百姓這把刀置自家公主於死地的人,他只覺蒼天無眼,竟生出了這些個壞種。

    好在他們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要不然……

    “蕭老息怒,綠林軍此舉我並不意外,相反他們若是一直按兵不動,咱們纔會顯得被動啊。”

    宋以春的心情到沒有李次輔這般沉重,相反他在通過李次輔與祁霄瞭解了不少內情後,心中竟升起了前所未有的鬥志。

    明州積弊已久,不說是毒入骨髓,那也絕對深入肺腑。

    因此他想要改變明州與明州所有百姓的未來,就必須要刮骨療毒。

    所以如今之局越是動盪,對想要做出一番事業挖出所有蛀蟲的他們反而越有利。

    “宋大人說的不錯。這綠林軍想要拖公主下水,就必然會與朝廷對上。這明州之內也的的確確有不少受到壓迫,以至於發了瘋想隨他們造反的人,可這些人畢竟是少數。”

    “昭凌你的意思是……”

    李次輔看着祁霄,深知駙馬聰慧過人,怕是早就預見到眼前之局了。

    “老爺子您放寬心,綠林軍既然要在百姓間樹立懲惡揚善的形象,就必不會阻攔這些在前期就要離開所在村縣的人。而府城又與綠林軍沆瀣一氣……”

    修長的手指輕敲桌面,祁霄覺得他已無需多言。

    果不其然,宋以春很快便接話道:

    “也就是說咱們清泉如今是那些流亡百姓唯一的出路,他們不想被戰爭波及就一定會舉家逃來,這不正是咱們替公主收攏民心的好時機麼?”

    儘管宋以春才思敏捷,的的確確讀懂了祁霄的意思,可說到這裏的他還是不由的卡頓了一下。

    他可記得綠林軍與府城那些人對他的態度……

    若非他如今暗中加入了護國公主一派,這些民心可就都是他的了。

    可那些人會這麼好心麼?

    蕭老明明跟他說那些人是想逼他泣血,讓他成爲指正昭明公主的一把好刀來着。

    想到這裏,宋以春不禁背脊一寒。

    沒錯,他想通了。

    徹底的想通了。

    以他這以百姓爲己任的性子,他是肯定會接納一衆流民,甚至想方設法給他們他能給的最好照顧的。

    然而這是他想就可以的麼?

    先不說清泉本就不是明州五縣中最富裕的,即便是,經過上面五年的盤剝也不剩什麼了。

    十天半個月他可以照管,一個月,兩個月,甚至因爲戰亂再次延長時間呢?

    不說縣內治安以及亂軍會不會打過來,就說食物與住處便不是他能長期解決的。

    所以少則一月多則兩月,他治下的清泉縣肯定會亂起來,甚至會死人,死很多人……

    而以他的性子他會不會對那位公主聲嘶力竭?

    他會……

    即便他還能清醒的知道這不是那位公主一個人的錯,對方甚至不是最直接的施暴者,可她的不作爲就是錯。

    似乎是知道宋以春在想什麼,主位上的李次輔與一旁的祁霄都未出聲打擾。

    因爲有些事情別人再怎麼說都是徒勞,只有自己參悟才能真正得道。

    就像李次輔也不是真傻,他不過是故意一驚一乍引宋以春深思罷了。

    果不其然,宋以春很快便心有餘悸的向他們道:

    “敢問蕭老與蕭公子,咱們清泉可能安置的下這麼多百姓,若是安置不下我們又該如何?單這食物與住處……”

    見他又開始欲言又止,李次輔當即笑了:

    “都是自己人,你想讓公主那邊想辦法解決這事兒你就直說。”

    “下官慚愧,實在是咱們清泉太窮了。不過咱們總歸是爲公主辦事,她老人家出力也是應該的不是?”

    宋以春面上赧然,後話卻說的理直氣壯。

    聞言的祁霄搖搖頭,心想還好某鳳凰沒在這兒瞧着,不然指不定怎麼炸毛,嫌棄自己身上的黑鍋太重呢。

    “放心吧,這事兒公主那邊早有章程,絕對不會讓咱們難做的。”

    李次輔輕撫衣袍,起身便要往外走,見此宋以春趕忙詢問他們這是要去哪兒。

    然後他就聽李次輔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道:

    “還能去哪兒?去見我孫媳婦唄。想不到吧,老夫那孫媳婦纔是公主的心腹,手裏不知有多少好東西。悄悄告訴你,老頭子我與昭凌都是沾了她的光呢!”

    宋以春一愣,說真的,他一開始還不太信來着。

    可一想到對方年歲不大卻能妙手回春,致富之道更是隨口就來,有時候腦子雖不太正常但勝在足夠有趣啊。

    這樣的玩伴公主能不喜歡?

    所以她管着輜重銀錢什麼的似乎也很合理啊。

    然而這邊三人才剛踏出縣衙大門,便見楊捕頭帶着人急急忙忙的衝上來道:

    “大人,蕭老,蕭小兄弟!府城來人了,那爲首的鄧寶昌不知是何居心,竟徑直帶人往柳府去了,我手下的兄弟已讓那李五帶人去知會兩位柳姑娘,我這正要請你們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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