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出來，黎月的腦袋昏昏沉沉的。
耳邊迴盪的全都是剛剛顧向東的話：
“我們是真的感覺到愧疚了。”
“一直以來，我們都覺得顧黎月成熟穩重有擔當，她不需要我們關心。”
“我們是真的想要補償她。”
“就連這次的偷盜你的稿子，我也是爲了想讓她開心……”
“你之前問我爲什麼明知道後果嚴重還是要去做，其實我是自願爲了她冒險的。”
“現在，就算星晴跟我們要天上的星星，我們也會努力給她的。”
“因爲我們過去對她太過分了……”
……
黎月仰起頭，看着夜幕四合的天空，忽然就有點想哭。
爲什麼。
爲什麼當她還是顧黎月的時候，不管是顧向東夫婦還是厲景川，對她都沒有半點的溫情和在乎。
爲什麼當她成爲了黎月，當顧星晴成爲了顧黎月的時候，他們又都開始對她殷勤喜歡，願意爲她付出一切。
到底是她欠缺了一些的運氣。
還是說，她命中註定無法得到這些溫情？
“黎月。”
猛地，耳邊響起一道男聲來。
黎月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循聲看去。
白洛正站在那輛熟悉的黑色瑪莎拉蒂的旁邊，微笑着朝着她招手。
他身邊的車裏，那個面容冷厲的男人正坐在車後座，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黎月頓了頓，擡腿走過去。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白洛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後偷偷地俯身湊近她的耳邊，“今天中午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太太就在身邊，所以我沒辦法和你多說。”
“你去醫院探望那位顧夫人了嗎？”
黎月搖了搖頭，“我直接到這邊來了。”
白洛點了點頭，“也對。”
“那位顧夫人只是情緒激動而已，這邊纔是一切的源頭。”
說完，他又俯身湊到黎月的耳邊想說什麼，這時車門卻開了。
厲景川動作優雅地將攤開在膝蓋上的文件合上，目光冰冷地掃了黎月一眼，“上車。”
白洛朝着黎月眨了眨眼，轉身去了駕駛座。
黎月只好嘆了口氣，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我會喫人？”
她還沒有將屁股坐上副駕駛的位置，車後座的男人已經冷冰冰的開了口。
黎月微微一頓。
半晌，她苦笑一聲將副駕駛的車門關上，乖乖地繞到後面，坐到了車後座的位置。
車門關上。
車裏面形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即使隔着不近的距離，黎月也還是能感受得到，那個坐在不遠處的男人身上的冷意。
死一樣的沉寂。
最後，還是黎月忍不住地深呼了一口氣，“您真的打算提告顧向東？”
男人淡漠地掃了她一眼，“怎麼，又想說我沒有人情味兒？”
黎月抿脣，沒說話。
男人淡漠地目視前方，聲音低沉遼遠，“我是集團總裁。”
“如果我都不能做到不將私人的感情帶到工作上，那我如何要求我的員工不要徇私舞弊？”
黎月咬住了脣。
其實她能理解他的堅持。
只是……
她偏過頭看他，“厲先生，如果我說，我不希望顧向東坐牢太久，你會覺得我不可理喻嗎？”
“一個女兒是顧曉柔，之前幾次差點害得你和孩子們一起丟掉性命。”
“另一個女兒就是我妻子星晴，也是一直和你都有過節。”
他偏過頭，目光冰冷地審視着黎月的臉，“可你對顧向東和楊芸這夫妻兩個卻格外地寬容。”
“不管他們怎麼辱罵你，你都不會反抗。”
“現在顧向東做的這件事，如果不是你事先安裝了攝像頭，那麼你在珠寶設計界的前途都會被毀掉。”
他眯眸，目光銳利地像是要穿透她所有的僞裝，直達她內心深處的祕密。
黎月別過臉，不敢和他對視。
這個男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危險，銳利。
她所有的小動作在他面前，都無處遁形。
車內的空氣安靜地有些詭異。
厲景川優雅地靠在車子的真皮座椅上，看着黎月的側臉，“給我一個你想放過顧向東的理由。”
黎月的呼吸微微一滯。
理由……
她是顧向東的親生女兒算不算理由？
顧向東和楊芸真心對他們的所作所爲悔改了，算不算理由？
對於爲什麼要放過顧向東，她的心底有千千萬萬個理由。
但面對厲景川，她一個都說不出口。
許久，女人才吸了吸鼻子，看着車窗外一片暗色的風景，“我覺得，父母因爲對孩子的愛，就算做錯了事情，也是可以原諒的。”
說完，她轉過頭，朝着厲景川莞爾一笑，“也許是我做過念念和雲嶼六年的養母，所以我能體會做父母的感受。”
“如果念念長大了，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或許我也會犯錯。”
“這個理由，足夠嗎？”
厲景川眯眸，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他笑了起來，“不足以說服我，但也算是個理由。”
男人閉上眼睛，略微有些疲憊地靠在真皮座椅上，擡手揉了揉眉心的位置，“關於你抄襲和圖稿泄露出去的事情，其實只有今天在場開會的設計部的人知道。”
“畢竟這件事沒有真的造成經濟損失，如果堵住了今天與會所有人的嘴，我也可以厚着臉皮對我的岳父網開一面，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但是。”
男人的聲音略略地沉了下來，“有人將今天你們設計部開會的內容拍下了視頻發到了網上，一下午的時間，已經傳播開了。”
黎月只覺得身子瞬間僵硬了起來。
今天一整個下午，她都在警局裏面等着和顧向東見面。
她怎麼會想到……
回過神來，她連忙拿出手機打算去翻視頻。
還沒等她找到視頻，厲景川又淡淡地開了口，“視頻的拍攝者沒有將會議的全部內容放出來。”
“對方只把你公佈圖稿的部分發了出來。”
“現在網上全都是討伐你抄襲的聲音。”
男人睜開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着黎月，“關於這個視頻的內容，如果不妥善處理的話，你可能真的要被扣上抄襲的帽子，一輩子都不能再做你喜歡的珠寶設計了。”
“但如果想澄清抄襲的問題，就必須將顧向東所做的一切，公佈出去。”
“他依然要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