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帶上了面具。
一心一意地教授醫學,守着女學。
陸良開了中華醫館,一半時間授課,一半時間坐館。
大家都在努力地往前走。
沿着葉淺淺曾期望的那樣。
京城二皇子又來信。
催促蘇墨陽進京,準備參加會試。
下雨了。
他坐上馬車,出了城就停下,下了車,打起傘,一個人沿着路慢慢行走。
他開始喜歡這樣的下雨天。
一路安靜,無人打擾。
他的思緒漫無邊際。
兩年時間,他的面容更加剛毅,眉目間卻多了一層陰鬱。
安陽城人人都知道,蘇公子面冷不笑,但做的卻都是善事。
他是個大善人。
路終究有走完的時候。
到落霞村口的時候,本就不大的雨就停了。
這就意味着,片刻的安寧,結束了。
太陽重新鑽出雲層。
蘇墨陽沒有收起傘,他怕強光刺眼。
站在村口,朝着那顆孤獨的老槐樹望去。
樹下有個笑容燦爛的女子,和她的丈夫擁抱在一起,正在歡快地說着今晚做了什麼飯。
“小秀才,愛喫嗎?”她問。
“愛喫。”
蘇墨陽忍不住說了一聲。
然後樹下的人影像被驚動了一般,就消失了。
同時,他的心也空了。
吹吹打打的迎親聲傳來。
不知誰家又娶了落霞村的姑娘。
蘇墨陽看過去。
哦。原來是厲捕頭。
對了,栓子告訴過他,今天讓他過去喝喜酒的。
兩年時間,真心實意地追求,厲捕頭終於將媳婦兒娶到手了。
不容易。
厲捕頭下了馬,對着蘇墨陽行禮。
儘管蘇墨陽已不做縣丞,但安陽城的人對他更加尊敬。
蘇墨陽腦中轉了一圈,想着如果是淺淺,此時此刻她會說些什麼。
這已經是他的一個習慣。
做事之前,總要想一想,如果是葉淺淺,她會怎麼做。
“恭喜厲捕頭娶得美人歸,祝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多謝蘇公子。”
蘇墨陽又走到喜車邊。
雲朵已經掀開車簾,毫無忌諱地掀起蓋頭,對着蘇墨陽拜謝。
“雲朵,恭喜你覓得良緣,但,若是過得不好,隨時可回來,落霞村永遠是你的家。”
“是,雲朵記得。”
雲朵眼含淚水,落霞村永遠是她的家。
這話她兄弟說過,村民們說過,此時,蘇兄弟又說了。
而他說的,最有分量。
他說的,就是葉淺淺說的。
葉淺淺說的,言出必行。
厲捕頭假咳一聲:“蘇公子,您快過去喝喜酒吧,我們趕吉時。“
蘇墨陽哼了一聲,繼續往村裏走。
一個孩童兜着一堆青色的果子從山上跑下來。
那是福順的兒子,他兜着的,是一個個青色的小蘋果。
“蘇叔叔,就下了那一陣雨,早停了,你爲何還打傘?”
“沒什麼,太陽曬。”
“哦,蘇叔叔,你要喫蘋果嗎?”
“不熟也能喫,酸酸的可好吃了,這是我爹從樹上修下來的,讓我去給小夥伴們分着喫。
我爹說今年的蘋果應該比去年長得更大!更甜!”
“你爹說得對,那你快去分吧。”
小娃子弓着腰,抓着衣角,兜着一堆青蘋果,邁着小短腿跑了。
蘇墨陽又默然。
淺淺,你看,你種下的種子,全都已結果。
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這幾年,所有人都在找。
可連遍佈大燕的羅剎門都沒發現她的蹤影。
偶爾尋到幾個行醫的女子,他每一個都親自趕過去辨認。
都不是她。
田嬸子帶着孫子在樹底下玩耍。
這孩子隨了田不缺,塊頭大,當時生的時候難產。
田不缺哭着找葉淺淺。
蘇墨陽按照葉淺淺的思想,說無論如何,人命最重要,讓陸叔進行剖腹取子。
田家人都同意了。
不過最後陸叔沒做,是巧姐兒站了出來。
才10歲的巧姐兒對婦人生產比陸叔學得更多,更熟練。
她帶了一個醫學科的同窗,完美地完成了那場手術。
若素母子平安。
這也是葉淺淺種的善因。
蘇墨陽再一次問老天,那她怎麼還不回來呢?
如果再不回來,那就是悟空在騙他。
他快堅持不下去了。
快到家門口,就聽到娘咒罵的聲音。
然後藍田和日暖扯着兩個婦人的胳膊將她們扔出了門。
“也不打聽清楚,再給我家公子說親,砸了你們的館子!”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兩個婦人狼狽地端着頭上的絹花。
沒什麼底氣的咒罵:“什麼拜師學醫去了,我看就是跟人跑了,孟家小姐多漂亮,還陪嫁那麼多東西,一家子傻嗎!“
“說的是,都兩三年了,哪有嫁人的媳婦兒扔了相公去學什麼醫,不是跑了就是被土匪擄走了。”
兩人爬起,一眼看到身前眼神冷騖煞氣逼人的男人。
嚇得差點又癱倒在地上。
“蘇,蘇公子。“
蘇墨陽沒有出聲。
兩個婦人相互攙扶着,膽戰心驚地繞過他,着急忙慌地撒腿就跑。
蘇墨陽扭頭,滿眼狠厲:“割了她們的舌頭。”
“等等。”他又叫停。
“只砸了館子吧。”
淺淺未回來,他不行殺孽。
遠處傳來應答聲。
進門,劉氏又在佛龕前叩拜。
自從淺淺失蹤,她就去請了這佛,天天拜天天拜。
“娘,我得去京城了。”蘇墨陽說。
“去吧,家裏娘和巧姐兒盯着,要是淺淺回來,我就給你傳信。”
蘇墨陽動了動嘴角。
劉氏又道:“別擔心,娘問過菩薩了,他說淺淺會回來。很快。”
蘇墨陽喉嚨滾動,“嗯”了一聲。
“陽哥兒,淺淺會回來的。”劉氏再一次堅定地對他說。
“她捨不得你。”
蘇墨陽有些撐不住,眼神迷茫,“真的嗎?”
“真的!你去京城,考狀元!她以前說過,想看你打馬遊京城的模樣。”
考狀元嗎?
她會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