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趕快阻止了傅家明。
“哎,老傅,可不能這麼說。”
“在園區裏這麼亂說,可是要喫‘生活’的。”
老沈的用詞,“喫‘生活’”明顯暴露了老沈的的籍貫,長江以南的人。
在國內就經常去南方出差的傅家明,倒也聽得明白,懂得老沈說的是什麼意思。
老沈的意思,就是如果傅家明在園區裏亂說亂講,就會被教訓。
從被挾持,被逼迫着穿越泰國和緬甸之間的山路。
到進入園區後嘗試的水牢“下馬威”。
傅家明已經知道,疤哥和超哥這夥人,是一羣亡命之徒。
疤哥和超哥這些人做的,肯定不會是什麼正經生意。
但傅家明和大鐵塔看到的戒備森嚴,如監獄般高牆聳立,鐵絲網環繞的園區環境。
甚至門口還有兩頭猛獸,荷槍實彈拿着ak步槍和電棍的武裝看守。
陰森的水牢、活埋區、埋屍區,這些都那麼駭人聽聞。
“你們倆現在第一還是先養養身體,休息休息,緩一緩。”
“我看你們剛來....估計也是挺煎熬的...“
“雖說....不知道你們怎麼來這的....”
“但既然來了,最好還是先安分些,要不然....”
“要不然會怎樣?”
大鐵塔終於緩過來一些,聽了老沈的話,問道。
大鐵塔一路除了身體的不適,還帶着對傅家明的愧疚感。
大鐵塔覺得現在傅家明和自己身陷困境,都是自己想要泰國尋找商機造成的。
如果大鐵塔沒有讓傅家明陪着自己來泰國,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
陷入自責的大鐵塔,剛過去了一天,嘴上就起了幾個大泡。
從進入水牢開始,大鐵塔就盼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是一種噩夢般的幻象。
大鐵塔希望能夠閉眼醒來,一切都消失不見。
但人生不是玩電子遊戲,不是打開一個電腦程序,想要重啓只要簡單地按下重啓鍵。
每個成年人,都要對自己做下的選擇負責。
“唉,看你們倆的樣子,在國內估計也不是幹體力活的。”
老沈無奈地嘆口氣,準備開始自己“長篇大論”的“崗前培訓”。
每一次給新人做“崗前培訓”,老沈感覺自己都像一個妓院裏的老鴇。
喋喋不休地勸說,勸被賣進窯子裏姑娘去賣肉。
把同樣的話,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再重複一遍。
不是疤哥和超哥不願意浪費電棍、拳頭和體罰。
而是即使是詐騙環節中的豬仔、狗推等一線員工,也需要動腦。
而要求園區的“員工”們服從容易,可以靠武力實現。
要求“員工”們不斷動腦,讓騙的金額不斷開創新高,就需要員工們發揮主觀能動性了。
發揮主觀能動性,可不是僅僅靠武力可以實現的,有時候也要靠一定的遊說。
而老沈,就是武力恐嚇的前道。
一個把“醜話”和“規矩”講在前面的“爲虎作倀”者。
雖然這種另類的“思想工作”,老沈自己都做得沒什麼意思。
老沈感覺自己就是在爲虎作倀,做老虎身邊那個騙別的鬼,來做替死鬼的人。
但老沈早已經踏上疤哥這條賊船上,已經下不來了。
“像你們這種剛進到園區的人,都被稱爲‘豬仔’。”
“實不相瞞,豬仔的來源有好幾種,有的是被買來的,一個要10萬人民幣左右。”
“有的豬仔是自願來的,有些是在國內犯‘毛病’了,跑到這來避風頭。”
“這些人本來也是一些窮兇極惡的,身上不知道揹着什麼事兒呢!也都是些混不吝,兩面三刀的人。”
“還有些豬仔是被以高薪、老鄉、朋友、甚至親戚騙過來的。”
“不管什麼理由,只要帶進了園區,不論男女老少,就再難出去。”
“有人說妙瓦底,就是人生終點站,這種地方,就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除非你們插翅能飛!”
“否則你們看看:那些鐵絲網,警衛哨,電棍,老虎,ak步槍,水牢,哪一樣不要人命?”
“疤哥和超哥他們,每天都有各種‘任務’,對每個組的‘任務’和‘業績指標’都非常明確。”
“你們剛來,可能會被編到小組裏,有小組長帶着幹。”
“但如果小組‘任務’沒完成,不管是組長還是組員,都要受到各種懲罰。”
“在園區裏,利益高於一切,爲了賺錢,疤哥和超哥他們更是毫無人性。”
“疤哥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獲得豬仔身上的一切利益。”
“你說的懲罰,就是關到水牢裏,或者給活埋?”傅家明問。
“何止這兩種,他們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老沈說。
“業績不達標時,用拳頭、皮鞭、棍子打,用電棍電擊,浸水牢都有。”
“你們知道嗎,這個園區里居然有圖書館。”
“圖書館裏除了心理學、情感類的書,剩下的就是那些古代酷刑。”
“這些人居然從古代酷刑裏,尋找折磨人的‘靈感’。”
“怎麼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卻又不會傷到性命,好繼續給園區賣命。”
“那老沈,你是怎麼來這的,你就沒想過要出去?”大鐵塔問。
“出去?怎麼不想出去?但這周邊都是園區,去哪?”
“出了這個園區,轉手就得被人賣到另一個園區。”
“你知道妙瓦底當地人說我們中國人是什麼嗎?”
“行走的人民幣!”
“抓住一箇中國人,賣到園區,他們當地人一家子,幾年賺不到的錢,就都出來了。”
“那能不能…讓家裏人匯錢過來贖一下?”傅家明問。
雖然此刻,金楚楚和傅家明處於一種失聯狀態。
但傅家明相信,如果通過家人,聯繫葉律師,再聯繫上金楚楚。
金楚楚對傅家明現在的困境,會伸出援手,不會袖手旁觀的。
“那也要有咱們那邊的帽子叔叔,通過克倫邊防軍和園區老闆談價錢。”
“談攏了價錢,家屬帶着克倫邊防,園區這邊帶着人,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要是渠道不對,家屬幹匯錢,也是白匯,無底洞!”
“贖人可是要花高價錢的,什麼這個費、那個費的,花頭可多了。”
“據說有一個豬仔家裏,找對了路子,拿了50萬才把他贖回去。”
“但這樣的豬仔還是少數幸運的,至少性命保住了。”
“還有的豬仔,不聽話的,甚至會被抽血、賣器官,最終屍骨無存。”
聽到這,傅家明和大鐵塔面色凝重。
他們心裏已經清楚了,園區的管理者都是一羣沒有人性的魔鬼。
在這個所謂園區的地方,根本就不把人當成人,人只是賺錢的工具。
老沈見兩人面色凝重,知道他們開始怕了,繼續了自己的“崗前培訓”。
“每個月初公司會給你一張4紙,上邊有兩個數字。”
“一個數字是這個月的任務,另一個數字要填你的’賠付’。”
“一般花多少錢買的你們,‘賠付’就是多少。”
“加上你們在園區的各種花費,這個數字還會逐月增加。”
“如果這個月的任務或者業績完不成,會有幾種懲罰。”
“第一種是讓你們反覆抄寫話術。”
“第二種就是在一天最熱的時候,抱着大桶礦泉水在操場上跑圈。”
“第三種就是要扇耳光,或者用電棍電。”
“第四種就是關小黑屋,或者關到水牢裏。”
“最嚴重,就是被送到兵站,被當作拳擊靶子,或者被用皮帶來抽。”
“老傅,老鐵,我勸你們,還是先緩一緩,別急。”
“你看,就你們今天喫的飯糰,喝的水…”
“甚至在這個園區踩過的地板,造成的‘地板磨損費’;喘氣聞過的‘空氣費’…”
“這些費用,超哥他們肯定已經開始給你們記賬了。”
“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你們就已經欠疤哥的錢了,而且還會越欠越多。”
“只有一個辦法能一次性還清,甚至還能帶錢回國翻身。”
“那就是開幾個大單。”
“只要開了幾個大單,一切就都清了。”
“還能帶大錢回國。”
“沒有比在這開單來錢快的了!”
爲虎作倀的老沈,原本也是一個可憐人。
但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老沈通過他不停遊說的一張嘴,把邪惡的種子,種在了傅家明的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