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好睜開眼,就看見一雙漆黑幽邃的眸子,毫無波瀾的盯着他。
就像小時候,某天半夜,有個小孩拿着刀對準他的心臟揮下去時的模樣。
這個認知,讓他一驚,徹底清醒過來。
“霍…霍淵…”
霍邢瞳孔猛地睜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反覆的確認了好幾遍,連說話的聲音都微微發顫。
“在病牀上躺久了,糊塗了?”霍垣微微一笑,“霍淵不是被你親手害死了嗎,站在你面前的是你最疼愛的兒子霍垣。”
“不,你不是…小垣。”
由於過度的緊張,心臟跳動驟然加快,心率很快超過了一百。
以至於,檢測儀不斷地發出滴滴滴的聲音。
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走進病房。
“看來,真是病糊塗了。”霍垣嘴角笑意加深,本該是如沐春風的笑容,可卻讓霍邢頭皮發麻。
“你忘了嗎,當時…”
霍垣說到這兒,歪頭想了想,眸子變得幽深,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裏。
半響後,他又轉過頭,看向霍邢,繼續說道:“當時,我要給他送飯,但是你打碎了我送的飯碗,米飯撒了一地,他爲了求生,跪下來想喫,可你卻用腳將那些飯菜碾碎,粘在地板上。
鎖着他的狗鏈子不長也不短,但無論他怎麼掙扎,距離地上被碾碎的飯菜,總是差上那麼一段距離。”
“後來,爲了阻止我給他送飯,你又將我關進了房間裏。最後,讓他活生生的餓死在了地下室。”
“你說我是霍淵,我怎麼可能是霍淵呢?霍淵他不是被餓死在那個地下室裏了麼。”
“所以爸,您可真是病糊塗了,連我是誰都分不清楚。”
霍垣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沒什麼表情,可大致一看,他又像是在笑,就如同在講述別人的故事,語調中還夾雜着幾分漫不經心。
“不…不是這樣的…”
霍邢死死地盯着霍垣,內心的緊張不安和恐慌害怕已經達到了極致,這讓他的氧氣罩上全是霧氣。
以至於,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但霍邢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不停地說着什麼,眼睛裏全是惶恐。
還有恐懼與祈求,真是可笑啊,這麼不可一世的人,居然會求人。
霍垣淡定的看着霍邢躺在病牀上垂死掙扎,嘴角噙着一絲玩味,如同在看死物,又或者說,在看一個有趣的玩具。
在霍邢呼吸都開始不順暢的時候,霍垣突然俯身,湊近霍邢的耳邊,輕聲說道:“既然活着這麼痛苦,那不如我送您一程?”
霍垣說完,伸手朝霍邢的氧氣罩靠近。
霍邢瞪大雙眼,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怎麼敢……他怎麼敢的!
這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兒子啊,這是他最驕傲的武器,可這把武器,現在卻刺向了他的咽喉。
他還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
可無論他如何掙扎,他都動不了分毫,就像是被人注射了什麼不能動彈的藥劑。
“霍淵,我是你爸!”
“不要,你不能這麼做……”
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霍垣摘掉他的氧氣罩,肺裏的空氣瞬間被抽走,他死死瞪大眼睛,如同擱淺的魚,張着嘴拼命的汲取空氣。
可沒嗓子裏卻像卡着石頭,空氣完全無法進入,肺部的灼燒,和心中的恐懼,使得他此前所未有的折磨與絕望。
霍垣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意,在病房裏冰冷昏暗的燈光下,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爸,這可是您教我的……”
霍彥雙目凸出,臉上青筋暴起,短短的一分鐘,他卻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你,真是……畜生。”霍邢的瞳孔渙散,他艱難的擡起手,似乎想用盡全力,掐死霍垣,就如小時候那樣。
手擡到半空中,卻無力的垂了下來,伴隨着眼角一滴淚滑入斑白的鬢角,就此再無聲息。
後悔嗎?
肯定是後悔的,只是後悔當初沒有在霍垣對他舉刀的時候掐死他,還是後悔對兩個兒子一視同仁,沒有人知道,但——
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霍邢瞪着一雙眼,毫無焦距地盯着霍垣。
死不瞑目。
霍垣親眼看着霍邢斷氣後,又將氧氣罩給霍邢戴了上去。
主治醫生一直躲在門外,他將霍垣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裏,震驚的捂住了嘴。
儘管他知道,霍家這位大少爺一直都想要霍邢死,但他沒有想到這位大少爺會親自動手,送霍老爺去黃泉。
霍老爺已經在醫院躺了那麼久,這位大少爺都沒有一絲一毫要動手結束霍老爺的跡象,怎麼突然就親自對霍老爺下了死手?
主治醫生腦子飛快的運轉着,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是因爲——霍夫人。
以前霍夫人沒來醫院的時候,這位大少爺一直讓霍老爺以植物人的方式活着。
昨天霍夫人剛來一次,這位大少爺第二天一早就結束了霍老爺的生命。
這說明什麼?
這位大少爺他…愛上了自己的後媽?
不過片刻,主治醫生的腦子裏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
主治醫生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可下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後脊發涼。
驀地擡頭,就對上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睛。
那雙眼睛裏,生的極爲漂亮。
可細看,那雙眼睛裏,只有漫無邊際、無休無止的黑。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盯上,主治醫生只覺得自己成了獵物,他拔腿就想要跑,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壓了下去。
如果他真的拔腿跑了,才證明他心裏真的有鬼。
意識到這件事情,他立即收起了想要跑掉的想法,規規矩矩的站在病房門口,還十分禮貌的敲了敲門。
這時,他看見霍垣修長的雙腿微動,朝他走來。
主治醫生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手術檯上他的手比機器還要穩,此刻面對霍垣,卻抖成了帕金森。
但他強忍着,擠出一個職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