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被推進搶救室,霍垣整個緊繃的身體才稍微放鬆下來。
他身形有些虛晃,扶着牆才勉強站穩。
霍垣原本穿的黑色西服,此刻卻清晰可見的,大片大片的暗紅色。
脖頸和手指,也全都被染得猩紅,有些已經乾涸,就像結了一層薄薄的紅膜。
程羿在一旁說道:“霍總,您也受傷了,先去處理一下吧。”
程羿擔憂的看着他的左手,之前他抱着江心,分不清是誰的血。
現在江心進了搶救室,而霍垣的還在滴血,程羿清楚地看到,那血是從袖子裏流出來的。
那顆子彈打中他的左肩胛,血正是從傷口裏流出來的。
霍垣的臉色說不出是憔悴還是蒼白,他微微搖頭,“我沒事。”
“子彈都沒取出來,怎麼可能沒事?”程羿急切地說道:“霍總,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吧,不然別到時候江小姐醒了,你卻倒下了。”
霍垣低垂着頭,散落的碎髮擋住了他眼中的神色,只聽他說:“那不是正好,她就可以自由了。”
程羿愣了愣,一時間竟聽不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是想讓她自由,還是死也不會放了她?
“霍總,別說這些胡話,您若真倒下了,她就是別人的了。”
霍垣扭頭看了他一眼。
程羿坦然的挺直背脊,表示自己沒有說錯。
幾分鐘後,霍垣坐在了急診室裏。
醫生給他拍了個片,仔細檢查後,他傷得比較重,需要做手術取出子彈後打鉚釘。
這下兩人都進了手術室。
霍垣手術比江心快,不到一個小時就做完了,他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搶救室,醫生勸都勸不住。
江心就沒那麼快了。
她把這輩子所有的狠勁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抱着必死的決心捅向自己的心臟,她一個學醫的,比任何人都清楚心臟的位置。
在霍垣出來後,醫生給江心下了病危通知,要求霍垣簽字的時候,霍垣看了一眼,直接把通知書撕成碎片。
醫生臉色變了變,“霍總,您這……”
霍垣看了他一眼,“必須給我救回來,別逼我拆了你們醫院。”
醫生說,“霍總,不是我們不救,而是她傷的太重了,她本身身體也不好,就算手術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都是正常的。”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進去。”霍垣聲音還算平靜,但與生俱來的威壓仍然從骨子裏散發出來。
醫生張了張嘴,接觸到霍垣的眼神,他瞬間沒了脾氣,只能重新回到搶救室。
幾乎整個醫院有權威的專家和教授都來了,但是面對江心這樣的身體狀況,依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別說百分百了,百分之十都是多的。
霍垣在搶救室的門外枯坐一宿,他衣服沒換,身上的血乾涸,空氣中飄着濃濃的血腥味,只要路過這裏的人都能聞到。
程羿陪着他,連勸也不敢勸。
早上,江頤給江心打電話,是霍垣接的。
江頤急匆匆趕到醫院,他看着紅燈未熄的搶救室,又看了眼渾身是血的霍垣,喘着氣問,“怎麼回事?”
霍垣掐着太陽穴,低垂着頭沒有理會江頤。
還是程羿在一旁解釋,“那個,江小姐她昨晚坐了輛黑出租車。”
說話說一半,剩下的然江頤自己想象。
江頤愣了愣,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抓住程羿的袖子,急切地問道,“那她怎麼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程羿安撫他,“彆着急,醫生還在救,不會有事的。”
就算是爲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他們也會拼盡全力的,那麼多權威專家,還救不活一個人嗎?
聽到程羿的話,江頤才稍稍鬆了口氣,走到霍垣身邊坐下。
聞到霍垣身上濃烈的血腥味,不由得再次提心吊膽,這得傷的多重?
直到中午九點左右,搶救室燈熄滅,門才緩緩打開。
醫生還沒出來,霍垣就已經站起來走了過去,他緊盯着裏面十幾個醫生護士。
他嘴角動了動,卻沒有勇氣問江心的情況。
最後,還是江頤開口詢問。
醫生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話同時讓江頤跟霍垣白了臉,不等霍垣發作,醫生又急忙說,“命勉強保住了,但能不能醒過來,就得看命了。”
“什麼叫看命?”江頤不理解這話的意思。
“看她自己想不想活,看老天爺想不想讓她活,我們已經堵上了職業生涯拼盡全力完成了搶救,如果她自己不想活,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沒有用。”
醫生又說了許多,江頤這才知道,江心身體有多差。
可偏偏她僞裝的很好,江頤從始至終都沒發現過異樣。
等江心被轉移到ICU後,江頤才問霍垣,“你知道嗎?”
霍垣終於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沉默片刻後,他拍了拍江頤的肩膀,轉身離開了。
醫生本來是要霍垣住院的,霍垣又怎麼肯住院?
他連病房都沒去看一眼就走了。
他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除了醫生和他自己,誰都不知道他傷有多重。
霍垣回去換了衣服,坐在客廳裏抽菸。
抽了一支又一支。
含有尼古丁的煙霧穿過咽喉,進入肺裏,短暫的麻痹大腦神經,抽空腦海裏的思緒,填滿心中某個空缺。
那一刻可以做到什麼都不用想,平靜的將那團壓抑隨之吐出。
……
江心在醫院躺了整整一星期,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霍垣來到病房,他坐在牀前,目光呆滯的看着牀上的人。
呼吸罩上只有一層薄薄的霧,如果不是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幾乎與死人無異。
霍垣伸出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江心,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什麼都不管了嗎?”
“我這一生,從來都不知道爲了什麼而活着,也不知道世人所說的夢想是什麼,不知道堅定的去追逐某件事物,是什麼樣的感覺。”
男人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喃喃響起。
“從記事起,那個人就告訴我,權力、地位、金錢纔是至高無上的追求,不折手段,斬草除根,勝者爲王敗者寇…大概是我聽到最多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