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震驚萬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霍垣拿起一旁的紙錢，不緊不慢地往火堆裏丟去，當初老爺子死的時候，他沒跪過，霍邢死的時候更加沒有跪過。
哪怕當初年幼時，在地下室裏受盡折磨，也不曾跪地求饒過。
這次，他卻跪在了江心父母的墓前。
江心回過神來，她腦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跟着跪了下來，跪在了霍垣的身旁。
霍垣側過頭，看着江心，“你這是做什麼？”
江心呆呆的看着他，她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只是下意識就跟着跪下了，況且，跪自己的父母又不丟人。
“霍垣，你，你不用這樣。”
“對，我是可以不用這這樣，但爲了你，我願意這樣。”
霍垣注視着她，一字一句地說，“我霍垣這輩子，字典裏從來沒有後悔二字，唯獨在你這裏，我體會到了後悔是什麼感覺。”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就算讓我去死，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赴死去換一顆。”
江心看着他堅定而又無奈的眼神，張了張嘴，嗓子裏卻像如鯁在喉，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起來。
“可惜……”霍垣從她臉上移開視線，目光悵惘，聲音也輕了許多，“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神，但是我希望這次伯父伯母在天有靈。”
“你們之死，雖不是我所爲，卻也因我而起，我在此替我祖父，以及我，跪拜二位。”
他雙手撐地，虔誠而又鄭重地俯身，朝着墓碑拜了下去。
“對不起。”
他將頭磕在地上，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希望你們二位泉下有知，不要怪罪江心。江心走到今天，留在我的身邊，包括懷了我的孩子，都是我逼迫她的。”
“若要怪，就怪我。將來黃泉路上，我會親自去找兩位請罪。”
江心跪在他的身邊，怔怔的看着他虔誠跪拜，真心懺悔，心裏蕩起一絲又一絲漣漪。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傳進了她的耳朵裏，在她心裏掀起陣陣波濤。
江心張了張嘴，猶豫良久，才說道：“霍垣，你…真的不必這樣…”
這次，霍垣沒有說話，只是用行動來表明他的決心。
在江心複雜的眼光下，霍垣連着朝墓碑磕了三個頭。
磕頭完畢後，他才直起身來，偏頭看向江心，“江心，我已經將事情跟伯父伯母解釋過，並且求過伯父伯母了，就算百年過後赴了黃泉，他們也不會怪你的。”
“霍垣，你…這是何必？其實，你大可不必做這些。就算你不做這些，我也會留在你的身邊。”
“那不一樣。”霍垣握住江心的手，說道：“江心，我希望你在我身邊能夠快樂幸福。希望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會覺得煎熬，更不會有心理負擔。”
聽到這話，江心的瞳孔猛地瑟縮了一下，原來，他都知道。
“江心，過去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我知道，我做了許多讓你無法接受的事情。”霍垣握着江心的手緊了緊，深邃的眸子裏裝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能感受到，這幾天，你在很努力的試着接受我，只是我們中間始終隔着一根刺，這根刺橫在我們中間，就是我們無法真正靠近的距離。”
“更何況，我們現在有了孩子，這就是上天的旨意。註定了，我們這輩子要抵死糾纏，這一生都要在一起。”
“江心，以後我們好好在一起，好嗎？”
霍垣第一次，在江心面前說了這麼多話。
就像是，要將這些年沒有好好說的話，全都補上一樣。
“霍垣，事情確實都過去了，可我卻沒辦法當做沒發生過。”見霍垣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江心微微低頭，將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無論怎麼懺悔，都沒有用。”
江心說到這兒，頓了頓，再擡眸看向霍垣時，徘徊在眼眶裏的淚水也終於掉了下來，“更何況，我們之間隔着的，是人命，是不止一條的人命。
霍垣，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還如何好好在一起？”
“我們之間隔着的不是誤會，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該怪你，我也不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我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那些事情。如果不是因爲我，很多人都會擁有比現在更好的結局。
甚至，那些死去的人，根本不會死。”
“就像你說的，那根刺橫在我們中間，只要再往前一步，我……”江心說到這兒，說話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
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那些已經逝去的故人入了她的夢，那一雙雙無辜的眼睛，刺痛了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有一段時間，甚至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她無數次的懺悔，無時無刻不在道歉。
只要她心裏生出一絲靠近他的想法，那些逝去的故人的影子就又冒了出來，或站在近處，或站在遠處，深深地注視着她。
“江心，你可以怪我，你該怪我。”霍垣伸手將她擁進懷裏，像哄孩子一樣，輕撫着江心的後背，輕聲說道：“但，這不是你的錯，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的錯。
過去種種，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你的錯，你什麼都沒有做，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他說話的聲音溫柔到了極致，還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江心，怪我吧，別怪你自己。”
整個墓園，很是寂靜。
霍垣擁住江心，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投射出來的影子在地面上糾纏，親密無間。
微風拂過，吹散空氣中的燥.熱。
江心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兩人相擁，卻無言。
良久，江心才緩緩開口，“霍垣，我們就這樣吧。”
“江心，我要你的心。”他抱着她，語氣中又帶着說不出的執拗，“我想聽你說，你愛我。”
“我們就這樣，不好嗎？”江心努力壓制着心底的悸動，終究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在霍垣開口之前，又說道：“霍垣，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你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