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飛快地點點頭,凌青瞭然,“我帶你去找他。”

    說着,就在前方開始引路。

    阮棠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青峯沒有動,而是站在軍醫營帳門口,看着阮棠跟着凌青的背影。

    幻靈公主也沒有跟去,見青峯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位置,想到她是阮棠的朋友,便開口道:“這位公子,要不要先進去坐一下,他們可能沒那麼快回來的。”

    青峯點點頭,也不跟她見外。

    幻靈之前便是在軍醫營帳工作的,對這裏很是熟悉。

    帶着他進去,便尋了一個椅子給他坐,自己則是給他倒了杯水。

    “軍營條件有限,白水不介意吧。”

    青峯搖搖頭,“可以,謝謝姑娘。”

    幻靈朝他笑了笑,很快兩人便陷入了沉靜。

    兩人本就不熟,幻靈雖然性子也算活潑,但青峯於她,只能算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

    爲免尷尬,幻靈將水給了他,便轉身去給營帳的一些傷兵上藥包紮。

    而這邊的阮棠,緊緊地跟在凌青的身後,這一路她都盼着能見到楚穆人,但此刻即將要見到了,她心臟那處卻是慌亂不已。

    她甚至在走的途中,微微地頓下腳步。

    而後下意識地朝自己身上看去。

    趕了大半個月的路,個人形象根本就無法顧及,此時此刻的自己狼狽不堪,哪裏還有半點姑娘家的模樣?

    她現在後悔了,知道剛纔就在連通密道的那個宅子裏洗個澡再來了,幻靈出現在那裏,想必她就是被安排住在那的,那裏也絕對會有日常洗漱的東西。

    可現在纔想起來,有些遲了,總不能再折返回去洗了再來吧?

    她可不好意思再讓幻靈帶着她來回奔波。

    她擡眸環顧了軍營四周,入眼的除了一處處的營帳,便是灰頭土臉的士兵們。

    這裏是軍營,都是些糙漢子,她這樣的,應該也不算很髒吧?

    阮棠安慰着自己。

    但還是沒忍住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擡手聞了聞胳膊上的衣服,沒有聞到酸餿味,才鬆了一口氣。

    凌青帶着她七繞八繞,繞過好幾處營帳,纔到了一處比較大的營帳。

    凌青停住腳步,“殿下便是在這裏面,我讓人進去通傳一聲。”

    說着他上前,跟守在營帳門口的士兵嘀咕了幾句,那士兵很快便進去。

    沒有多久,那士兵復返。

    “凌大夫,殿下讓您進去。”

    凌青朝他點點頭,才示意站在離他有幾步遠的阮棠說道,“你進去吧,我就不陪着你進去了。”

    那士兵見凌青沒有要進去,而是讓身後那個瘦瘦小小,穿着黑色勁裝,束着馬尾的俊逸公子哥進去,他不由地多看了阮棠幾眼。

    凌青生怕士兵阻攔,只好解釋,“這是殿下的朋友,今天特地來找殿下的。”

    士兵知道寧王器重凌青,人又是凌青帶過來,也就沒有說什麼。

    很快便掀開簾子,示意阮棠進去。

    阮棠朝那士兵微微頷首,才低下頭,從他掀起的簾子下鑽了進去。

    進了帳子,阮棠並不着急往裏走,而是站在門口那處,擡眼環顧了一下里面。

    帳子雖然在外面看着比別的帳子要大些,但進了裏面,卻發現,裏面佈置得很簡單。

    入眼先是一個軍事沙盤,在那沙盤的北面,靠着帳篷的篷布,立着一個兵器架,上面長矛、銀槍、大刀、長劍等一應俱有。

    沙盤的東面往裏,很顯然是楚穆辦公和休息的地方。

    因爲那裏放着一張桌案,桌案前太師椅上,男人正坐在那裏低頭專心地看着摺子。

    而他身後則是一個大的屏風,那屏風後面想必就是他平時休息的牀榻了。

    阮棠將整個帳子的佈局瞭解之後,纔將目光定在桌案前的男人身上。

    即便他是低着頭的,即便他的面容還不能盡數收入眼底,阮棠亦感覺到,他的變化很大。

    身形消瘦,像她一般扎着的馬尾長髮,枯黃沒有光澤。

    最重要的是,他臉上青色的鬍渣像是長時間沒空料理,雖不長,但卻佈滿整個下頜。

    楚穆從她進來的時候,便知曉了人進來了。

    但他以爲是凌青,所以也沒有着急詢問。

    而且正好有個軍事摺子需要批閱,他也就沒有出聲。

    現下久久沒有聽到凌青說話的聲音,他只好開口,“凌大夫,找本王何……”

    詢問的同時,他的頭也擡了起來。

    在看到阮棠的臉之後,他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而他的擡頭也讓阮棠想要看到的臉,全部展露在她眼前。

    男人眼窩凹陷,眼下青黑,顴骨微微隆起,面頰則是有些凹陷。

    剛纔看着他的身形,便覺得他消瘦不已了,現在看到臉,更是讓阮棠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特別是他眉毛上方,還有一道半指長的且痕跡已經發白的傷痕,雖然不是特別大,但在他那張臉上卻是讓她覺得觸目驚心。

    她現在看到的是已經好了傷疤,她不敢想象,剛剛受傷的時候,他該是有多麼痛?

    阮棠看着看着,鼻子酸了,眼眶也酸了。

    一雙眸子很快便被水霧縈繞,他在她眼中變得模糊。

    阮棠連忙擡手抹了一把眼睛,而後又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

    楚穆從見到阮棠的時候,身子就僵住了,他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心中涌起驚濤駭浪,他眸光微閃,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

    而後快步繞過桌案,幾步便來到她面前。

    他的黑眸死死地盯着她的臉,阮棠也擡頭,仰望着他。

    許是在戰場廝殺已久,近距離,阮棠才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子肅殺之氣還未消散。

    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不可置信,也有戒備。

    直到阮棠眼裏的淚從眼角滑落,直到阮棠的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他眼中的肅殺之氣盡數褪去,染上了星星點點的柔情。

    他擡手將人拉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呢喃着,之後喉嚨一哽,眼眶也微微泛起了紅。

    這大半年,將近一年的廝殺,已經讓他練就了金鋼鐵般的身軀和心境。

    他特地將她埋在心底的深處,不敢去觸碰。

    因爲他知道,一旦觸碰了,他便會猶豫了,便沒有辦法再心無旁騖,將生死置之度外地在戰場廝殺。

    他會想要回到她身邊,陪着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陪着她相夫教子。

    也就只有少數無法入眠的夜晚,他纔敢偷偷地將心底的她拿出來,想一想念一念。

    他甚至都想過了,此生,他和她可能都無法再相見了。

    卻不想她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楚穆將她從懷中拉出,眼睛又開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臉,而後擡起手,用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她嬌嫩的臉龐。

    待溫熱軟綿的觸感傳來,他纔有了一點真實感。

    他再次將人攬入懷中。

    阮棠被他的一系列動作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用手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將頭埋在他胸膛裏,聽着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無比滿足。

    兩人抱了許久,楚穆纔將她放開,而後沉着臉審視着她。

    阮棠被他突然的變臉,驚得心下一顫。

    加之現在的他,不像之前養尊處優,翩翩君子的那個楚穆,現在的他,更多是戰場上廝殺而留下的肅然,一個眼神就能讓人心生畏懼。

    許是覺察到嚇到了阮棠,他撫上她的臉頰,臉上再度染上柔情,“你怎麼來這了?”

    “我擔心殿下,便來了。”阮棠如實相告。

    “你這任性的性子何時能改?即便是擔心,這地方能來嗎?這裏可是比豺狼虎豹之地都兇殘,保不準哪一天,敵軍的一個炮彈過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若是以前,甚至在沒見到他的前一秒,阮棠都是怕的。

    炮火和刀劍都無眼,她是怕死的啊。

    可見到他的那一刻,這些都不復存在了,即便下一刻就會因爲戰火而身首異處,只要能跟他一起,她都無所謂了。

    阮棠摟在他腰上的手一寸寸再度收緊,身子緊緊挨着他的身子。

    “只要和你在一起,死也無所謂。”

    “什麼死也無所謂,你還有甜甜和然然,你不打算要他們了嗎?”

    他和她不同,他不止是她的男人,是甜甜和然然的父親,他更是整個邊城的天,他沒得選擇,他要護住大周的江山,就必須在這戰場廝殺。

    而戰場是離死亡最近的,他無法避免。

    她卻可以!

    她不能跟着自己涉險。

    “你現在見也見到了,稍後,我讓人護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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