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的耳朵幾乎貼到楚穆的脣上,可是此刻的他氣若游絲,即便是貼了這麼近了,她竟感覺不到一絲溫熱。

    以往他附在自己耳邊吳儂軟語之時,她都覺得他呼出的氣息燙人的緊。

    可現在,她甚至都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只有他蠕動着脣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他的脣輕輕地碰在她的耳骨上。

    “不……不是……棠……錯……”就是這麼幾個字,他已經說得艱難無比,甚至一句話都是湊不完整的。

    可阮棠卻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說,他現在這般,並不是她的錯,他是想讓她不要責怪自己。

    可是她怎麼能不責怪?

    舉劍的人雖不完全是她,但她們兩個息息相關的,本就分不出彼此。

    所以,那劍本就是她刺到他身體裏的,她怎麼能不怪自己?她怎麼能原諒自己?

    而且,她現在雖身負靈力,卻沒有辦法救他。

    她要怎麼辦?若是沒了他,她餘生要如何是好?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眼中生出幾分希望,她將頭擡起,看着楚穆,“殿下,你撐住,我現在便帶你去找青峯師父,不,他也是我師父,他肯定能救你,肯定能救……”

    阮棠呢喃着,抱着他上半身的雙臂使力,想要將人從地上再抱起來一些,然後背到背上。

    可此刻的楚穆已然全身都使不上一點力,全身更是已經軟綿綿的,不管阮棠怎麼弄,就是沒能將人抱起來一點。

    最後她只能絕望地朝着空中喊道,“救命,救命,師父救命,師父救救他,救救他,我求你了,求你了……”

    被她摟着靠在她身上的楚穆,眼睛透過細小的縫隙看着阮棠失控。

    他無能爲力,他比誰都捨不得她如此,可是,他現在連給她擦擦眼淚,哄哄她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有辦法再做了。

    他只能在心裏祈禱,若是有來世,他還想要再遇到她。

    可他又怕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來世就將她忘了。

    他不願忘了她,那便讓他當那個孤魂野鬼吧,只要能繼續待在他身邊便好。

    他的眼皮有些重,就連眼前的阮棠,他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不過關於他們兩人的那些過往此刻卻在他腦海裏,一幀幀地回放着。

    “公子莫怕,我就是想同你借顆優秀的種子,事後,我必不糾纏。”

    “好漢饒命啊!我就是個良家女子,不過是出來遊玩,碰上了山賊……”

    “你大爺的,要殺要剮你痛快點,這樣鈍刀子拉肉,有完沒完……”

    “殿下,我招,都招,你別捅了,真的遭不住。”

    “今日割發,斷你我之情意,來日再見,即爲仇人。”

    ……

    一幕幕,一句句,在此刻好像都刻在腦海裏無比清晰。

    他的棠棠,他的棠棠……以後他陪不了她了。

    遺憾嗎?傷心嗎?

    怎麼能不遺憾?怎麼能不傷心?

    他努力想要掀開眼皮,他還想要看看她,可是眼睛睜不開了。

    阮棠感覺到楚穆本來還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此刻突然無力地垂下。

    與此同時,也看到了他此時緊閉的雙眼。

    阮棠徹底慌了,她抱在他胸前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輕地揉搓着他的臉,“殿下,別睡了,起來看看棠棠,睜開眼睛好不好?棠棠帶你回家,我們回家再睡可好?”

    可是懷裏的人,根本就沒反應,更不可能給她迴應。

    “你答應我的,回京後你要娶我的,你要用八擡大轎,十里紅妝迎娶我的,你說過的,你還沒有做呢,你不能睡,你起來,起來好不好?”

    “我以後都聽你的話,我都聽你的,我再也不亂跑了,我也不離開你了,我都聽你的,你說東,我絕不說西。”

    “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就在她絕望呢喃之時,一個身着白衣的身影落在她身旁。

    一開始她只沉醉在和楚穆的呢喃當中,好一會兒了,才擡眸看向那身影。

    待看到來人是誰之後,她空洞的眼眸中漸漸生出亮光。

    幾乎在同時,本年已經枯竭了的眼淚再度嘩啦啦地落下。

    來人不是誰,正是她師父虛無。

    此刻的他的打扮便是他們第一次在湖心島見到的模樣。

    阮棠將楚穆放到地上,跪着爬過去,抓住虛無的衣襬,彷彿看到了希望,“師父,您是來救他是不是?您能救他對不對?”

    虛無垂眸看着地上的女孩,全身沾滿了血跡,一雙靈動的雙眼因爲哭泣而紅腫發紅,臉上亦是血跡斑斑,要多狼狽就多狼狽。

    但她顧不上這些,只是睜着那雙紅腫的雙眼,滿懷期冀地看着他。

    虛無看着躺在地上,滿身鮮血,已經毫無生機的楚穆。

    想告訴她,人已經死了,他救不了。

    但他的任務還未完成,她還未完成涅盤。

    只有今天的機會了,若是錯過了今日,只怕,她再無涅盤的機會,屆時,她很快便會消散於世間。

    而她一消散,那焚天域便會被撕開,無數的妖魔將會傾泄而出,這世間怕是又要再度成爲煉獄。

    他的神力已經開始枯竭了,他不能再容她出任何錯。

    這世間,總要有人來守。

    “我可以救他,但是要付出代價的。”

    阮棠眼中的光越來越亮,她忙應道:“只要師父能救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都行。”

    “任何代價都行?”包括你的孩子,甜甜和然然嗎?

    當然,最後那句,虛無並未問出口,因爲不需要問,他也知,阮棠絕不會願意犧牲兩個孩子來救楚穆的。

    可是現在不是給她選擇的時候,而是必須爲之。

    他還需讓楚穆親手將劍刺進阮棠的心裏,就如她刺入他的心口一般。

    “任何代價都可以!”阮棠斬釘截鐵。

    只是隨着她這句話落下,虛無終是無奈地閉了閉眼。

    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她面前。

    剛纔站在阮棠面前的人,不過是虛無分出去的一絲神識,他的真身還在隔壁院中的陣法裏。

    此刻陣法裏的虛無緩緩睜開眼睛,而後蓮臺帶着他緩緩落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來,揮了揮手,蓮臺連同周身的結界全部消散。

    他再度施法,沒一會兒,甜甜和然然都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只是兩人雖然是走出來的,但眼神卻是無神呆滯的,很明顯,是不清醒的。

    虛無待兩小隻走到自己身側之後,才揮了揮衣袖,很快三人便出現在清姬娘子的宅院裏。

    阮棠還跪坐在地上,神情也有些呆滯無聲。

    聽到腳步聲後,她立馬便直起身子,也來了精神氣。

    只不過待她看見隨着虛無一同進來的甜甜和然然,她怔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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