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傅霆深跪在地上,傅老爺子氣得身子直抖。

    “你再說一遍!”

    傅霆深脊背挺直,態度堅持:“我和阿軟的婚事,不能公開。”

    “你……你……你——你氣死我得了!”

    傅老爺子操起手杖狠狠抽在傅霆深背上,一邊抽一邊罵。

    “白眼狼!沒心肝的東西!當年你父母遭難,多少人趁火打劫?”

    “尤其那個盛家,喫人不吐骨頭,說悔婚就悔婚,壞事做盡還要博個良名,什麼髒水都往傅家潑!”

    提起當年事,傅老爺子氣急攻心,禁不住晃晃身體,傅霆深慌忙起身扶住爺爺。

    傅老爺子甩開他,抖着手指向樓下廚房的方向。

    “只有蘇軟,不離不棄地陪着你。”

    “你腿瘸了三年,她伺候了你整整三年。你一天不公開,她就一天沒名沒分。你知道別人怎麼想她的嗎?你還想委屈她多少年,啊?”

    傅老爺子越說越氣,又拿着手杖狠狠戳打在傅霆深身上。

    “是不是等我入了土,都不能光明正大叫蘇軟一聲孫媳婦!”

    傅霆深低眉順眼,任憑傅老爺子拿自己出氣,但不管老爺子怎麼勸說,始終不肯鬆口。

    傅老爺子見狀,氣呼呼撐着手杖坐下,直接下達最後通牒。

    “你不公開是吧?那行,我公開!”

    “明天我就登報,請記者來採訪,現在不是還流行什麼直播嘛,我開直播!我對全世界的人公開,蘇軟是我傅家的孫媳婦!是你傅霆深結婚三年的老婆!”

    傅霆深低頭不語,腦中飛快思索對策。

    無論如何,他與蘇軟結婚的事情絕對不能公開!

    這時,書房外響起敲門聲,蘇軟的聲音傳來。

    “爺爺,王姨教我煮了絲蓉菌鮮湯,解膩降壓的,您要不要嚐嚐?“

    快要氣成河豚的傅老爺子臉色稍緩,一手杖戳在傅霆深膝蓋上,虎着臉:“還不去給你太太開門。”

    傅霆深緩緩邁開步子,傅老爺子的手杖又甩了過來。

    “磨嘰個什麼,快去啊!”

    傅霆深這才加快步伐。

    吱嘎,紅木門應聲打開,蘇軟端着湯盅在外面站着,瞧見他,柔和地笑了笑。

    傅霆深神色陰沉地盯着向來百依百順的女人,欠身讓開路。

    擦身而過瞬間,他壓着嗓音開口:“公開,我也會離婚。”

    蘇軟步子微頓,隨後神色如常地向書房裏走去,像是沒有聽見他涼薄無情的話,脣角依舊掛着柔和的笑意。

    但不知爲何,傅霆深總覺得那抹笑裏充滿了譏諷。

    傅老爺子瞧見蘇軟,臉上先是笑開了花,看見蘇軟手中的湯盅,又黑下來,衝着關上門走過來的傅霆深嗆聲:“也不知道幫阿軟接一下。”

    蘇軟笑了笑,幫傅老爺子舀了一小碗菌湯送過去:“爺爺,我跟王姨新學的,趁還熱着,您嚐嚐。”

    傅老爺子淺淺嘗一口,豎起大拇指,“好喝,好喝。阿軟,你也嚐嚐。”

    傅霆深走過來,“幫我盛一碗。”

    蘇軟聞言,沒動。

    傅老爺子瞪眼:“你沒手啊?”

    傅霆深:“……”

    只好從蘇軟手中接過湯勺碗匙,舀了小半碗,還沒送到嘴裏,蘇軟開口。

    “爺爺,能不能先讓霆深出去一下,我有事和您說。”

    書房裏沉寂幾秒鐘,隨即傅老爺子嫌棄地揮舞幾下手杖。

    “沒聽見阿軟的話?還在這兒杵着,出去。”

    傅霆深捻着指尖緩緩起身,離開時,他刻意深深地看了蘇軟幾眼。

    似是在威脅她不要亂說話。

    蘇軟垂着眉眼,只當沒有看見。

    等傅霆深離開,傅老爺子率先開口:“阿軟,是不是霆深欺負你了?有什麼事兒,你儘管說,爺爺給你做主。”

    蘇軟搖搖頭,輕柔地笑着:“爺爺,王姨把話都跟我說了……”

    傅老爺子沒想到王姨動作這麼快,先是一愣,隨後嘆口氣,拄着手杖狠狠敲了幾下地板,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傅霆深這個臭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阿軟,你放心,爺爺給你做主,明天我就召集各家的過來,公開你們——”

    “爺爺。”蘇軟輕聲打斷傅老爺子,她的脣角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意,“我和霆深結婚的事情,不能公開。”

    傅老爺子頓住,面露不解,“阿軟,是不是那臭小子威脅你什麼了?”

    “有您在,他不敢。”

    蘇軟說着幫自己盛了一小碗湯,沒喝,只用陶瓷做的雪白湯匙不緩不慢輕輕攪動着。

    “爺爺,您瞭解霆深,他認定的事情向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如果他認定了盛家小姐……”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碎成末的細蓉一樣隨着湯匙散散落落,沒什麼實質感。

    “就算公開我們結婚的事情,也只是給彼此徒增幾分難堪罷了,平白讓外人看笑話。”

    “那也總不能這麼委屈你。”

    傅老爺子語重心長。

    “再說,盛家人心氣兒高着呢,不可能讓他們女兒跟一個已婚的男人糾纏。兩個巴掌少一個,就拍不響了,你們兩個還是得公開。”

    蘇軟失笑。

    “爺爺,這三年我和霆深雖然沒公開,可是同吃同住同行,您還年年帶着我參加您那些老友的聚會,誰不知道我和霆深的關係?”

    “談戀愛和已婚,能一樣?”

    “是不一樣。”蘇軟輕輕攪動着湯匙,“可我現在還在傅家住着。”

    傅老爺子一愣,沒明白蘇軟的意思。

    蘇軟依舊笑着,語氣淡淡的,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

    “盛家今天不在意霆深家裏養着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女人,明天未必在意他是不是已經結婚。再說,逼急了,還能離婚不是?”

    傅老爺子頓時拔高聲音,“他敢!!”

    蘇軟連忙拍着老爺子胸背安撫,“他當然不敢,我跟霆深的婚事,可是您做主的。”

    傅老爺子呼呼喘着氣,他想到什麼,一把抓住蘇軟的胳膊,渾濁年邁的眼睛裏迸射出尖銳的光。

    “阿軟,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後悔了,想跟霆深離了?”

    傅老爺子話音顫抖幾下,抓着蘇軟的手鬆了松。

    “你要是真對霆深失望了,不用在意我這個老頭子的感受……只要別委屈了自己個兒……”

    蘇軟垂下眼簾,心知傅老爺子脾氣跟傅霆深一樣,認定的事情一時半會兒說服不了,便順着他交代給王姨的話講。

    “王姨有句話說得對,人嘛,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盛小姐纔回來,霆深說不定只是貪念舊情,新鮮個幾天就忘了。我這個時候離婚,不是上趕着給她挪地方嗎?”

    傅老爺子應着點點頭,輕輕拍了拍蘇軟的手背,“這纔對,好閨女,咱不能輕易認輸。”

    蘇軟笑着說:“那咱們更不能公開了。敵在明,我在暗,才能打她個措手不及。您說是不是?”

    傅老爺子本來也是怕蘇軟離婚纔想出這一招,見她沒這個想法,不再強求,輕輕嘆口氣,“你不願意,爺爺還能逼你?放心吧。”

    “謝謝爺爺。”

    “一家人有什麼好謝的。來,喝湯,我嘗着挺鮮的。”

    蘇軟端起湯碗,小小地抿了一口。

    絲蓉菌鮮湯,不論是絲瓜,還是菌子,都不是她喜歡的。

    可她還是仰着笑臉誇讚,“不愧是王姨的祕方,好喝。”

    “那也得學的人聰明。”

    傅老爺子說着指指房門。

    “看到沒,門虛掩着,沒關好。臭小子肯定沒走,在外面偷聽呢。你幫我把他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蘇軟輕嗯一聲,起身離開。

    轉身剎那,她微微仰頭,抿直笑僵的脣角,強壓着聲音長長呼出一口氣。

    不是她非要幫傅霆深不可,而是她明白,傅老爺子幫她撐得住一時,撐不住一世。

    明知傅霆深的心不在她身上,何苦強求?

    可就這樣把心愛的人拱手相送,甚至還要幫他遮掩出軌的事情,實在太難受。

    她好想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場。

    可這裏是傅家老宅,她還得叫傅霆深進來。

    門外,高大挺拔的男人側倚在牆壁上,削長指間夾着燃了一半的香菸,英氣俊美的臉龐隱藏在繚繞煙氣裏,看不出什麼表情。

    蘇軟下意識想問他不是戒菸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戒不戒的,與她有什麼關係?

    煙霧繚繞間,兩人同時開口。

    “爺爺叫你進去。”

    “你倒是想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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