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磨墨。”
“是。”
又半個時辰,她便寫好一封字五百的書信,她將信紙封進信封:“流螢,回頭把信交給濃雨,讓她送去怡紅院。”
“是。”
流螢剛要接過書信,清妧卻又把信揣進衣袖:“罷了,我許久不曾出過門,今日便去怡紅院鬆動鬆動。”
“……”
清妧披上斗篷,步下臺階,見顧蘭時正疾步走進安樂居。
“姨母怎麼來了?”
她怎麼能不來?!
顧蘭時滿心憤怒,卻不能立刻發作,便假模假樣地問:“阿妧要出去?”
“嗯,去賞月。”
顧蘭時掃過天際,今夜天低雲厚,根本看不見月亮。
她心下莫名一慌,想起她黃昏時踩爛幾株牡丹時的狠辣,只恐她是要給將軍送信,說她苛待她。
“阿妧,我有話對你說。”
“哦。”
兩人回到廊下,進了臥房。
“姨母要說什麼?”
只兩株姚黃和一株魏紫就花去了她三萬八千銀,山池前的數株牡丹加在一處,共計花了她六萬銀。
可這麼一大筆錢,被安清妧三兩腳踩沒了。
看着滿地的牡丹殘骸,她恨不能一把掐死她!
可她不能,她不僅不能問罪,還得把人哄住,否則叫她一封書信告到將軍那裏,那她這安家嫡婦怕是要坐不穩了。
顧蘭時勾脣:“你先前病着,家裏的許多事我都沒
同你說,那幾盆擺在山池的牡丹並非我採買,而是將軍的一箇舊部送來的。”
清妧勾脣,似笑非笑道:“阿爹的這個舊部挺有錢。”
“他倒也算不得有錢,只他於數年前傷重,卸甲歸田後在陵陽城外養起了牡丹,因將軍對他有大恩,這才差人送過來幾盆。”
“哦。”
清妧不甚在意的一個“哦”,令顧蘭時的雙眉不着痕跡地捲起。
將軍自是沒有一個養花的舊部,這話是她編出來騙安清妧的,若不這麼說,安清妧難免要尋思,她哪裏來的銀錢採買牡丹。
“阿妧莫非不信?”
“沒有,我只是想不通,既牡丹是旁人相贈,那爲何姨母要縱着趙靜娘逼迫伍珍娘拿一萬銀賠償?”
“唉……”顧蘭時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眼看如娘和三郎的婚事越來越近,安家卻拿不出錢帛來給如娘備妝。
將軍舊部送來牡丹時,我就想着變賣一兩株,可轉念一想,若叫人知道安家竟已窮困至斯,只怕要笑話安家。
今日恰逢伍珍娘踩壞一株姚黃,我本不想計較,可趙靜娘不肯,她是趙家最得寵的小娘子,我沒道理和她過不去。
再說,若趙靜娘真能逼得伍珍娘賠安家一萬銀,那不止如孃的嫁妝解決了,我亦能爲縣主多舔一份嫁妝。”
“這麼說,倒是我不對了?”
顧蘭時急忙搖手:“阿妧自然沒有不對的地方,那些牡丹原沒花去安家一分錢,毀了也就毀了。
”
“姨母若實在捨不得,我可去城外尋阿爹的舊部再討上兩株。”
“千萬別。”顧蘭時急忙起身,“姚黃名貴,他怕是花了極大的心力才養出兩株,若叫他知道花毀了,指不定要對安家生出三分恨意。
“原來姨母是來謝我踩爛那些花的。”
“……”
顧蘭時差點被氣暈。
六萬銀啊,就這麼沒了,她怎麼可能來謝安清妧?
好在今日她的一遭蠻橫踩花,叫貴家娘子們親眼目睹,倒是省了以後她逢人便要旁敲側擊,說安清妧脾性差。
想來過不了幾日,安清妧在陵陽城內的名聲就會差到極點,便她真有能耐,嫁給七殿下爲妃,以後也未必有好日子過。
“時候不早,我就不擾了你休息。”
“姨母慢走。”
過了一刻鐘,清妧復又披上薄斗篷,往前院去。
剛出宅門,沒等她翻身上馬,卻見夜色下,顧浥塵自街上走來,手裏捧着一盆紫紅色的洛陽紅。
“某還想該怎麼和守門的小廝說,才能見上妧娘一面?卻不想,恰好撞上妧娘,倒是心有靈犀了。”
清妧本能地皺起眉。
這人是瘋了嗎,否則怎麼還能用這般熟悉到親暱的口吻和她說話?
未等清妧想明白,只聽顧浥塵又道:“聽悅娘說,白日安家的春宴上,伍家娘子不小心踩壞一盆姚黃,惹怒
了趙家靜娘,你爲幫伍家娘子解圍,不惜踩爛家中數盆牡丹?”
“是又怎樣?”
顧浥塵輕笑,笑意裏不乏讚賞。
“某隻是想告訴妧娘,今日事妧娘做得甚好,當得起俠義二字。”
“……”
“這是某親手養得洛陽錦,雖不如姚黃名貴,但體態甚好,今日特地拿來送給妧娘。”
“不要。”
顧浥塵彷佛沒聽見清妧的拒絕,他自顧自地將洛陽錦塞到濃雨手上,然後快步轉身,走進夜色。
濃雨只覺得手裏的花異常燙手,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清妧:“縣主,不然婢子追上去,把花還給顧三郎?”
“扔——”
沒等清妧說完“扔了”,便見如娘突然從暗處竄出來。
她一個箭步衝到濃雨面前,搶走了洛陽錦。
“安清妧,你不要臉!”
“……”
“安清妧,我告訴你,表哥喜歡地是我!就算你再怎麼犯賤勾搭,他也不會看上你!”
“是嗎?”清妧勾脣,盪漾反問,“難道你剛纔沒瞧見,這盆洛陽錦是顧三郎眼巴巴地送給我的嗎?”
“你胡說!”
安清如尖叫,淚水忽而盈滿眼眶。
除夕夜後,她終日被阿孃禁在如意居里,直到最近安家辦宴席,那些該死的奴婢才盯得沒那麼緊。
她用最喜歡的髮簪爲交換,才求到悅娘幫忙給表哥遞信,可信送出去許久,她一直沒有等到表哥的回覆。
直到今日,她撞上來接大舅母歸家的表哥。
雖他言笑彥彥,還調笑得她
滿面羞窘,可回去後,她越想越不對勁,腦子裏全是表哥盯緊安清妧時那令人不快的眼神。
於是趁着天黑,她悄悄摸出如意居,想去顧家見表哥,卻在門前撞見表哥和安清妧在門前私會!
“安清妧,若你敢勾引表哥,我就殺了你!”
“有本事,你不妨一試。”說罷,清妧拉住繮繩,翻身上馬,“淺雨,濃雨,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