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
“只?”
“今日之亂,始於桃林,水匪擄人時,曾叫許多人看見,臣以爲定然有人看見水匪擄着人上了天蒼神舟。”
出事的小娘子共有三,趙靜娘、伍珍娘和安如娘,此三人皆出生權貴,壞了她們名聲的又是幾位皇子,陛下爲撫下,除了賜婚,別無他法。
一旦三位小娘子的婚事被定下,關於天蒼神舟上發生的一切,百姓便猜不出十成,也能猜出五六成。
換而言之,不止陛下要被百姓罵昏聵,幾位殿下更是要被罵荒唐,而子不教歷來都是父之國,陛下之賢名岌岌可危。
想到這裏,崔玉坤再次伏首:“陛下,微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他難道不想降罪嗎?
百姓不明爭相,只覺都城軍拔刀相向是不管他們死活,可朝臣不蠢,定能明白崔玉坤此舉纔是爲民。
若他敢降罪崔玉坤,那不止百姓要罵他昏聵,連御史們都要罵他昏聵!
“行了,朕又不是昏君,難道不知道你心憐百姓嗎?”
“陛下明鑑。”
“崔玉坤,只朕明白,是不夠的。”
崔玉坤急擡首:“陛下,臣以爲陛下可命戶部撥一筆銀款,撫慰那些遭遇死傷的人家,聊表陛下哀民之心。”
“準了。”
“另,臣以爲可暗中安排幾個說書先生,將水匪禍亂陵陽一事,陛下爲護百
姓不得不隱忍負重寫成本子,雖此刻百姓不能懂陛下之明睿,但假以時日,百姓定能明白。”
“也準了。”
殿內的冷凝稍退。
“崔玉坤,你起來吧。”
“謝陛下。”
“聽聞此番你能順利帶着三千都城軍趕到九曲湖邊,全是因爲崔離郎能沉機觀變,及時往尚書府報信?”
崔玉坤拱手:“回陛下,離郎讀書多年,若連這點應對之力都沒有,那才真是枉費了國子監對他的多年教導。”
“行了,你不必過於自謙,好便是好。”說着,皇帝擡眉,對王忠言,“傳朕敕旨,自即日起,崔鬱離入翰林,爲翰林待詔。”
崔玉坤急忙伏首:“謝陛下。”
“起來吧。”
崔玉坤撲在地上不動,見此,皇帝雙目微眯:“這是做甚,難道嫌朕賞少了不成?”
“臣不敢,只今日在桃林,共有三位小娘子被水匪擄上天蒼神舟,其中便有伍廷尉之女,伍珍娘。”
皇帝臉色一沉:“崔玉坤,這回的婚事朕可沒參與,你總不能非讓朕下一道賜悔婚的敕旨吧?”
“微臣不敢。”
“那你想幹什麼?”
崔玉坤斟酌再三後,小心答:“回陛下,伍家的這樁婚事是三娘主動求娶,如今出現變故又並非珍娘自甘墮落,若崔家執意悔婚,微臣是怕伍廷尉怨恨崔家。”
“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朕心裏一清二楚,無需你在朕跟前含沙射影。”
“微臣不敢。”
“崔鬱離的婚事是小
事,該作罷便作罷,輪不上你一個尚書多慮。回去後,你先差人安撫受難的百姓,然後帶兵把藏在陵陽城附近的水匪一次剿乾淨了!”
“微臣領命。”
“去吧。”
“微臣告退。”
待崔玉坤低眉退去,皇帝才步下臥榻,緩步走到殿門下。
大明宮外,大雨傾盆,卿雲牧,卿雲禮,卿雲瀾沉默地跪在雨中,渾身溼透。
“陛下,皇后娘娘和惠貴妃求見。”
“呵,朕的后妃們消息還真靈通。”
馬常侍慌忙撲在地上,信誓旦旦地喊:“陛下,奴絕沒有多嘴。”
“諒你也不敢!”皇帝怒言,“去告訴皇后和惠貴妃,朕這會兒不得空,等空了,自會尋她們問罪。”
“是。”
馬常侍退走後許久,皇帝纔對王忠言:“傳大皇子。”
“兒臣叩見父皇。”
皇帝不言,彷佛沒看見卿雲禮般,慢悠悠地端起茶盞,抿了小半口。
茶水將沾脣,皇帝便嫌惡地一口吐出。
“今日這茶是哪個奴婢泡的?”
“回陛下,是——”
“不管是誰,拖出去鞭笞三十!”
“……是。”
寂靜的寢殿內,除去窗外的大雨,便只剩下一串略顯倉惶的腳步聲,卿雲牧再不敢僥倖,趴在地上給皇帝行了一個三跪九叩大禮。
“父皇,兒臣錯了。”
“錯在何處?”
“……”
皇帝挑眉,猛地將手裏的茶盞砸向卿雲牧。
杯盞正中卿雲牧腦門,一盞又濃又燙的茶自他眉
心往下,滑過面龐,滲進又冷又溼的領口內。
“卿雲牧,雖你生母身份低微,可雲禮和雲瀾有的,朕何時虧待過你一分?當初朕讓你和雲瀾比鬥,是你爲了討好皇后自願認輸,才叫雲瀾做了神武大將軍。”
“父皇,當初兒臣是——”
“被人矇騙?”
“……是。”
皇帝冷笑:“若非你自己趕着去討好皇后,皇后又能騙到你什麼?這些年,你不想着反思己過,反倒心生怨念,變着法子和雲瀾過不去,你以爲你做過的這些事,朕一點都不知情嗎?”
“兒臣不敢。”
“你可知爲何朕知道,卻從不點破?”
卿雲牧斂眉。
皆說皇家先有君臣,後有父子,父皇不點破,自然不是因爲他想護着誰,不過是不願意叫一人獨大,威脅他的帝位罷了。
然這話,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回父皇,兒臣不知。”
“你自然是不知!”皇帝厲言,怒意漸盛,“朕不點,是因爲你和雲瀾都是朕的兒子,是朕的手心和手背,朕不願意因爲一些偏頗而叫你們兄弟鬩牆!
可你呢?
你全不管朕的一片苦心!”
“父皇,兒臣冤枉。”
“你冤枉個屁!”皇帝氣得掄起茶托,再次砸向卿雲牧,“皇后着急,那是因爲雲瀾沒占上嫡長,你呢,你着什麼急?”
卿雲牧不敢答,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若非你着急,那不管此番皇后怎麼算計,你都該置身事外,若你實在見不得皇
後攪事,亦可來稟告朕。
可你既沒有置身事外,更沒有回稟朕,你是乾脆將計就計,想叫皇后自食惡果,而後順帶漁翁得利。
可笑的是,你當自己是黃雀在後,卻不知自己只是旁人眼中的一隻螳螂!”
皇帝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卿雲牧自知不能辯駁,便乖乖額頭點地,告饒:“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呵。”皇帝面色更冷,“你不是覬覦朕的皇位嗎?行,朕現在給你機會,若你是朕,你覺得朕該怎麼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