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西廂會
    卿流景怎麼可能會在此刻離去?

    他抽出流光七折扇,愜意地盤上坐榻,後背抵在隱囊,直勾勾地看着立在窗邊,勉力自持的清妧。

    他的阿妧看似不羈,實則心冷至極,唯有那個名滿陵陽的顧浥塵曾經在她心間停留過片刻,然這停留,宛若蜻蜓點水。

    蜻蜓掠過,水無痕。

    若是再算上她經歷過的那些慘事,阿妧的心不止是冷,還很狠。

    她對旁人狠,他自是無所謂,怕只是怕,她對自己更狠。

    若真是這般,那今生要她爲誰動情,幾無可能。

    他知道,此刻她恨死自己拿死來騙她,可她不知道地是,如果她心裏沒有他,又怎麼會在意他騙了她呢?

    她對他,終是生出了情,一旦情起,便再難散去,至於她心裏的怒氣,便當作是她和他之間的小小情趣。

    想到這裏,卿流景的心情更盪漾了。

    “阿妧,你我共處一室又非一次兩次,我以爲你已經很習慣。”

    “你——”

    將將冷靜下來的清妧又被氣得炸毛,夜色下,一隊巡邏的禁衛軍正走過鸞鳳殿,清妧眼睛一橫。

    “二殿下,禁衛軍就在外面,你再不走,信不信我立刻大喊救命?”

    “信。”

    “那便趕緊滾!”

    “哦。”

    卿流景笑着點點頭,不疾不徐地把七折扇換了個方向,繼續扇。

    “……”

    清妧已不止是氣得炸毛,她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氣死了!

    “二殿下,你不惜佈下死局誆騙世人,便是因爲你清

    楚,若你不死,韓王不肯放你歸來,陛下更不會允你歸來。

    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陵陽,難道要因爲我一個小娘子而功虧一簣嗎?你可知道,一旦我喊了救命,你苦心謀劃的一切或將付之東流?!”

    “恩。”

    卿流景輕輕頷首,眼底的笑意更盛,彷彿清妧的所言所行,皆是那戲臺上逗人開心的名角。

    “好。”

    清妧沉下臉,她猛地推開窗扉,寂寥的夜色下,清澈的“嘭”聲,惹得巡邏的禁衛軍警覺地轉過頭。

    只要她張開嘴,他們就會立刻衝過來,將卿流景拖出去。

    “唉……”身側,卿流景輕輕嘆息,嘆息雖輕,卻像一隻爬上人心尖的螞蟻般,叫人既癢又痛。

    “阿妧,東都往陵陽一路順風,韓國的大船亦走得十分快,可再快,這一程還是走了一個月。

    我是假死,可旁人不知,未免有人察覺,我只能終日裝作無知無覺地躺在冰棺裏,那時間漫長地彷佛沒有盡頭,以至於我偶爾會生出錯覺,也許,活着纔是假象,也許,我早就已經死了。”

    “……”

    突如其來的酸澀刺穿清妧的心,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窗扉已經被關上,她立在燈下,又氣又恨又心疼。

    見此,卿流景再嘆一口氣,他一邊步下坐榻,一邊自袖中抽出一方錦帕,意欲上前替清妧拭淚。

    “不許過來。”

    豔詩有言,燈下觀美人,另有一番風情。

    此刻,立在他面前的阿妧,本是

    他心心念唸的佳人,佳人又睜着一雙癡嗔怨恨的美目,看得卿流景的心如一汪春水般,綿軟無力。

    罷了。

    若再逗弄下去,只怕真把佳人惹毛,從此以後不願意再搭理他。

    卿流景將錦帕放在坐榻另一端,然後退到原位坐好。

    “我不過去,你別哭了。”

    “誰哭了?!”清妧擡袖,狠狠擦去眼角的一滴淚。

    “好,你沒哭。”

    “……”清妧滿心羞窘,“你怎麼還不走?!”

    “安國公忠義,自覺對不住顧家和顧時娘,便顧時娘真搬空安家的產業,以他的脾性,也不會恨到叫顧時娘後半生無依。”

    是,阿爹爲人正直,昔日在朝有小人污衊他,他尚且可以以德報怨,何況是在他看來一向對安家甚好的顧家?

    他說不得還會自責,想着若不是他太過冷落顧蘭時,顧蘭時定不會因愛生恨,做出這般荒唐事。

    “阿妧,若我說,能助你除去那礙眼的顧蘭時,你可願意原諒我欺騙你的事?”

    清妧驚擡眸:“你要替我殺了她?”

    “當然不是。”卿流景淡淡地搖搖頭,“世間報復人的手段有千千萬萬,殺人償命乃是最下下等的手段。”

    “呵。”

    清妧嗤笑,心道這廝莫不是在瞧不起自己?

    “敢問二殿下,那什麼樣的手段纔是高端手段呢?”

    “阿妧殺顧如娘,便很高端。”

    “……”

    不知不覺,清妧心裏的忿恨難消不見了,那剩下的羞惱就變得越發地清晰。

    “所以你要怎麼幫我?”

    “有些累了呢。”卿流景的後背向後一倒,而後擡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阿妧不過來坐下嗎?”

    “……”

    坐就坐!

    清妧盤上坐榻,隔着小几看卿流景:“快說!”

    “昨日,大理寺審結奉化坊縱火一案,顧富貴和雲嬤嬤被判流放三千里,然,纔出陵陽三十里,二人便遇上劫匪。”

    “殺人滅口?”

    卿流景投來讚許的目光:“阿妧真聰明。”

    “是顧蘭時?”

    “恩。”

    “若是顧蘭時,那就未必是殺人滅口,也可能是殺人泄憤。”

    窗外,更夫提着鑼鼓,路過鸞鳳殿。

    “四更天了。”說罷,卿流景起身,“這會兒,顧富貴和雲嬤嬤在怡紅院,阿妧若想知道顧時娘爲何非要殺他們,可自去問一問。”

    她如今是女官,不能隨意進出皇城。

    “爲何非要我去問?”

    “我不介意幫阿妧問,只有些事,我以爲阿妧更想自己去問。”

    “……”

    卿流景離去許久,清妧還頓在榻上,一臉迷茫,流螢回進臥房時,見清妧目光怔怔,笑着問:“妧娘可是捨不得二殿下?”

    “啊?”

    “二殿下未死,妧娘定是十分高興。”

    “誰高興了?!”清妧急急衝下坐榻,鑽回被褥,簾子將被放下時,她不由地問,“流螢,你說什麼樣的事,須得我自己去問?”

    “妧娘說什麼?”

    “沒什麼。”

    這一夜,直到天明,清妧都沒有睡着一刻,起

    身時,滿腦子都是卿流景離開時的表情,那表情下藏着無盡深淵,儘管她心惴惴,卻更想知道,深淵之下,埋着什麼。

    “流螢,替我洗漱,我要去拜見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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