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情癡
    是夜,清妧歪在坐榻看醫書,几案上的燈燒得忽明忽暗。

    “流螢,去剪一下燭芯。”

    “妧娘,時辰已不早,您該安寢了。”

    清妧瞥了一下窗外,今夜,夜色清朗,襯得天邊的明月異常明亮。

    “再去倒兩盞茶。”

    “原來妧娘是在等人啊。”

    “誰在等人了?!我覺得渴不行嗎?”

    流螢捂脣,滿臉促狹:“請妧娘稍等,婢子去去就來。”

    “……”

    夜越深了,几案上的一盞茶早已喝盡。

    流螢站在窗扉邊,不着痕跡地往外探。

    然,迴廊下,寂靜無聲。

    “妧娘,二殿下今日怕是不會來了。”

    清妧丟下醫書,不悅反問:“我何時說過他會來?”

    “……”

    “把茶撤下去,我要安歇了。”

    “是。”

    流螢將要端走茶盞,卻聽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略顯清冷的笑問。

    “阿妧莫不是在等我?”

    “流螢,出去守着。”

    流螢放下茶盞,速速退去,和卿流景錯身時,她眉角暗挑,見二殿下眉宇彎彎,眼底俱是愉悅。

    須臾,門被掩上,卿流景抽出流光七折扇,閒庭信步地走到坐榻邊,悠悠然地盤到清妧對面。

    “這茶是給我準備的?”

    “不是。”

    卿流景笑意更盛,端起杯盞抿了一口。

    “冷了。”

    “你可以不喝。”

    “阿妧備下的茶,莫說是冷了,便是下了毒,我亦是要喝完的。”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清妧冷哼,然,只有她自己清楚,心底深處流淌着一絲極淡

    極淡的歡喜。

    “我問過雲嬤嬤,她知道顧蘭時害死了阿孃,卻不知道她是怎麼害死得阿孃。”

    “如今這世上,知道顧蘭時害死你母親的,除卻兇手,大約再無旁人。”

    “安家的老人果然都死絕了?”

    “恩。”

    卿流景既答得肯定,那便說明他定然差人去尋過安家的老人,且確定那些人都被處理乾淨了。

    清妧暗歎一口氣,她深夜不睡,在此等人,圖得是來人能幫上她一點點忙,卻不想,白等一回。

    “二殿下,天色已晚,您身子不好,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阿妧,過河拆橋可不好哦。”

    “……”

    “要我早些回去也可以,只要阿妧答應我一件事。”

    “二殿下又想幹什麼?”

    “聽說阿妧和伍家珍娘是閨中密友,可否請阿妧將今日崔離郎爲其捨棄金科狀元一事,告訴她?”

    “爲什麼?”

    “崔離郎拿仕途爲賭,卻沒能娶到伍珍娘,心中委實傷心,我瞧着不忍心,這纔來託阿妧幫忙。”

    “呵,你何時這般好心了?”

    “本殿本是菩薩心腸。”

    “……”

    清妧甚是無語,在她看來,卿流景實乃窮兇極惡之人,這種人就不可能有不忍心的時候,除非——

    “崔離郎敢於做下這等離經叛道的事,該不是你挑唆的吧?”

    “咳咳……”卿流景連忙攏袖,神色訕訕地駁道,“這怎麼能叫挑唆呢?明明是崔離郎爲情所困,我好心幫了個忙而已。”

    還真是卿

    流景幹下的好事!

    她白日便覺奇怪,崔離郎行事向來謹守本分,莫說行過荒唐事,便是連稍逾矩都不曾,以他的品行,如何能忽然就做出荒謬絕倫的事情來?

    “敢問二殿下,是崔離郎得罪過你,還是崔家得罪過你?”

    “皇帝老了,三公九卿也老了,假以時日,主宰溱國朝堂的將是另一批治世之才,而諸如崔鬱離這樣的才子,必定是肱骨之臣。”

    “你是爲了叫他來日爲你所用?”

    “恩。”

    這廝竟還點頭?!

    崔鬱離確有驚世之才,可被卿流景這一通攪合,不僅前途盡毀,還會被崔家厭棄,只怕來日再無可能。

    卿流景察覺清妧的不以爲然,貼心地解釋:“崔離郎是崔家嫡子,我若不把他打落塵埃,他又如何肯爲我所用?”

    “——”

    清妧不由地擡眸,說這話的卿流景眉目淡淡,彷佛在感嘆夜色寂靜一般的尋常,可崔鬱離的人生,卻很可能因爲他的這份無所謂而墜入暗無天日。

    “二殿下,清河崔家乃是清正守持的人家,崔鬱離深受家族薰陶,便他真被打進泥淖,也未必會投靠二殿下。”

    “阿妧錯了,世間正直者,多是沽名釣譽之輩,他能正直,不過因爲他所求所圖唾手可得,如若不然,他亦可在一念之間踏進地獄,化作惡鬼。”

    說罷,卿流景挑眉,目光灼灼地對上清妧:“阿妧,這一點旁人或許不懂,但你我卻不會不懂。”

    她踏

    着安家的累累白骨,穿過無盡夢魘,才重回人間再世爲人,可她雖是人,卻心若厲鬼,可爲了復仇不計一切。

    她以爲此生都當如此,可九曲湖上無辜百姓的哀嚎日日入夢。

    “二殿下,崔離郎無罪,他不該被推進深淵。”

    “只要他肯歸心,他便不會墜入深淵。”

    “他若就是不肯呢?”

    “只要阿妧助我,他就一定肯。”

    “……”

    一瞬間的靜默,清妧和卿流景無聲地對峙着,不久,卿流景率先敗下陣來,勾出莫可奈何的淺笑。

    “阿妧,我或許攛掇了崔鬱離,可若他心堅如鐵,那不管我說什麼,都左右不了他的抉擇。

    他敢上大明宮,拿仕途爲賭,不是因爲他不知此舉或可叫他一無所有,而是因爲他所求之物,遠勝其他。

    是以,我幫他,除卻有意算計他,更多地是想助他得償所願。”

    “呵。”清妧嗤笑,“二殿下倒是能說會道。”

    “阿妧又錯了,此刻我所言,句句屬實,崔鬱離之心,一如我心。”

    “崔離郎什麼心?二殿下又是什麼心?”

    “他的心,是伍珍娘,我的心,自然是——”

    “我應了。”

    “呵呵呵……”卿流景樂得哈哈大笑,那被他握在手裏的七折扇,像是孔雀的彩尾,在燭火下,搖曳生姿。

    “阿妧,我的玉,你何時還我?”

    “……”

    相思玉,兩闕半玉,她若全還給卿流景,便失去了號令怡紅院的權力,可若還半闕,那又

    算什麼?

    “丟了。”

    “哈哈哈……”卿流景笑得越發愉悅,“阿妧,你在躲什麼?”

    “……”

    夜闌人越靜,几案對面的那個人不知離去了多久,留在几案上的空杯盞,徒餘幾粒溼噠噠的碎茶。

    古人有言,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崔鬱離對珍娘之心,無論前世今天,都叫人覺得可歌可泣。

    卿流景至少有一句話說得甚對,這等金玉良緣,不該被錯過。

    若是崔鬱離此生一名不聞,以伍硯書的脾性,寧可叫珍娘後半生困於家廟,也不會允她嫁給崔鬱離。

    於崔鬱離和珍娘而言,卿流景是唯一的希望,今日這忙,她是不得不幫。

    流螢見清妧如木雕泥塑,不安地問:“妧娘,可是有哪裏不妥?”

    几案上的燭火又開始忽明忽暗。

    “流螢,再把燭芯剪一剪吧。”

    “妧娘還不安寢嗎?”

    “待我給珍娘寫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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