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是香鶯。”
“哦?”
“那香鶯披着斗篷,生怕被人瞧見正臉,被人領進門後,直奔阿孃的東廂。她在房裏待了一刻鐘,走得時候是桂嬤嬤親自送出去得。
兩刻鐘後,我又瞧見寧娘和文娘從阿孃房裏出來。”
說着,煙娘神色染上不安:“縣主,少陽讓我務必提醒縣主,今日顧家的宴席只怕不是什麼好宴。”
“爲何這麼說?”
“安顧兩家因爲時孃的事,算是結了仇,時娘被趕回顧家後,顧家人沒少在人後編排縣主的不是。
三郎大喜,原家裏誰都沒說要請縣主來,可就在香鶯來過的第二日,阿孃突然說,要請縣主來。
這裏面若是沒有半點貓膩,我是死都不信的。”
清妧斂眉。
自從知道顧家人一直在算計安家,她對顧家就十分不耐煩,這等人家,她恨不能將其盡數誅殺。
然,九曲湖後,她方知,報仇不該牽累無辜。
上輩子,顧浥塵權傾朝野時,顧家三房早已被踢出去,顧家的滔天富貴,三房是一點沒撈到。
是以,她推斷,三房害過安家的可能,微乎其微。
此刻,煙娘提醒她小心,已是足以證明她的推測爲真。
“對了,縣主,少陽還讓我務必和縣主提一嘴,顧家的宴客名單上,原是沒有伍廷
尉的,是香鶯來過的次日,大伯親自去大理寺邀請的。”
說着,煙娘顯得越發憂慮。
“縣主,可憐三房不夠本事,實在弄不清顧家在謀算什麼,不然,也不至於幫不上縣主半點忙。”
“夠了。”
顧家要做什麼,她心知肚明,她意外地是,昔日一場借刀殺人的相幫,竟然能爲她贏得三舅一家的幾分真心。
她忽而想起阿爹寫來的書信,他說安家人丁寥落,待他百年以後,無人還能護着她,所以他纔要和顧家交好,如此,便他不在,還有顧家能護着她。
以前,她覺得沒必要,如今,卻覺得或可一試。
“三舅母,對來日,三房是怎麼打算的?”
“啊?”
“今日的顧家,賓客滿座,贊聲不絕,可顧家諸多的繁盛,過去,如今,來日,註定和三房無關。”
煙娘面色一沉。
去年,少陽藉着趙家的勢,飛黃騰達了一回,可那一回,短得尤若曇花一現。
少陽才寡,六郎似父,亦沒有大才,若無勢可靠,說不得哪一日,三房就要卷着鋪蓋,滾回鍾離。
“如此結局,三房甘心嗎?”
煙娘苦笑:“不甘心,又能如何?”
“分家。”
“欸?”
“與三房而言,顧家是棵大樹,可不管大樹如何繁盛,投出的陰涼皆和三房無關,倒不如不要。”
“可——”
若是分出顧家,以三房之能,只怕頃刻間被陵陽城的富貴淹沒。
“三舅母,顧家這棵樹,若能一直長
得好,自然無事,可若是哪一天被人連根拔起,三房必成池魚。”
煙娘目光顫動,顫動中夾着兩分驚恐。
“縣主,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三房決意分家,那便擇日不如撞日。”
煙娘頓在原地,直到清妧步入林亭,才慌忙回過神,而後,她急忙吩咐貼身婢子:“速去尋郎君,就說我有要事。”
“是。”
繞出假山的清妧,懶得提早入席和顧家一衆後宅娘子虛以委蛇,便沿着迴廊,繞到林亭後側的小池。
池上,錦鯉上躥下跳,彷佛感受到顧家有人金榜題名的喜氣,亦想效仿之,躍過龍門,飛上天。
正此時,身後有人驚喚:“妧娘,是你嗎?”
清妧轉身,見顧浥塵頭戴金冠,着一身絲綢綵衣,立在她身後數丈遠。
“還真是妧娘。”
顧浥塵輕嘆,隨即勾出溫潤如玉的淺笑,然,便是這麼眼熟的淺笑,叫清妧陡然間沉下臉來。
她不欲和顧浥塵廢話,擡腳要同他擦肩,可就在他們擦肩的剎那,顧浥塵伸手,拽住她的衣袖。
“妧娘,別走。”
“放手。”
“妧娘,我知錯了,你原諒某一回,好不好?”
清妧怔住,以至於一時間忘了掙扎,而她的呆愣看在顧浥塵眼底,卻是無聲的佐證,妧娘心裏是有他的。
“妧
娘,某和如娘之間,盡是她的一廂情願,某曾竭力抗拒,可她全然不聽,甚至不惜自毀名節也要將某綁去她身邊。
陛下賜婚後,某亦勸過自己,便就這樣吧,可某越是這般勸自己,你在某心裏的分量越是重。
可那時,不管某怎麼難受,都已無能爲力。”
說着,顧浥塵擡眸,難掩欣喜地看着清妧:“幸而,上天垂憐,叫攔在你我之間的阻礙盡數消失。
妧娘,等新年,姨父歸陵陽時,某定會前往安家,向姨父求娶你。某發誓,這一次,某絕不負你。”
清妧緩緩勾起嘴角:“顧三郎,你可曾聽說過,人死時若死不瞑目,魂魄會在人間徘徊七七四十九天。
你看,此刻,如娘就站在你身後,定定地看着你!”
她的話音將落,濃雨掐緊脖子,淒厲低呼:“表哥,我死得好慘——”
顧浥塵立時鬆開清妧衣袖,他努力挺直後背,一字一句道:“如娘,某是喜歡過你的,只你我已陰陽兩隔,從此再無可能。
但某發誓,若我們來世還能相見,某一定娶你爲妻,與你一生不相離。”
濃雨憋不住,捂脣“咯咯”笑,顧浥塵瞬轉身,待他看清楚站在他身後的人是濃雨,臉上升騰起風雨欲來的憤怒。
“賤婢,你作甚?”
濃雨笑笑:“回顧三郎,婢子不過是替縣主試試顧三郎的真心,可惜,顧三郎的真心實在經不起試探。”
清妧沉聲:“濃雨,走了。
”
身後,看着清妧截然離去的顧浥塵,不甘心地張口:“安妧娘,某將真心雙手捧上,你便如此不屑一顧嗎?”
“顧浥塵,你的真心,不如街邊的一條野狗。”
“你——”
他過去是沒多少真心,無論是對安清妧,或者安清如,可今時不同往日,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娶安清妧爲妻。
“妧娘,你或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勇,可世間之詭譎遠超你想象,若你願意和某攜手,某定會護你安虞。”
“不必了。”
小池上,顧浥塵眼底,寒光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