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陽敢這麼做,無非是顧家待他不好,才叫他連遮掩家醜的心都省了。
而這個想法,不僅在賓客心裏流轉,亦在顧遠林腦中盤旋。
正當顧遠林怒氣要失控時,顧新陽和顧仲陽衝到顧少陽左右,想要把顧少陽拖下去。
“阿爹,少陽喝多了,我們扶他下去省省酒。”
“恩。”
眼看顧少陽要被拖下去,他心下一橫,甩開顧新陽和顧仲陽,衝到顧遠林身前跪下:“阿爹,我沒喝醉。”
顧遠林氣得臉色發青,若非面前坐着數十賓客,他早就掄起手掌,掌摑顧少陽了。
他知道婉秋看不上少陽,也知道她在不少事情多多少少會虧待少陽,可起碼在大事上,她不至於。
先前少陽得趙尚書青眼,一朝升任太常寺卿時,婉秋就同他說起分家一事,還說再不分,難保少陽對顧家不生出恨意。
他那時痛罵婉秋,說她心胸狹窄,如今看來,竟不是婉秋多慮,而是他錯看了少陽!
“你非要在這會兒說分家?”
“是。”
“好。”顧遠林重重點頭,“既你非要分家,我沒道理強留你,只你非在這會兒說分家,莫不是再不想和顧家有往來?”
“兒子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是。
顧遠林的心瞬間就冷透了。
“分家可以,只顧家如今是個什麼情形,你心
裏明白,若你指着分家以後,顧家能給你多少家財,那是不能的。”
“阿爹不必多言,兒子明白。”說着,顧少陽仰面,“只要阿爹答應兒子分出去,兒子什麼都不要。”
“好,好,好。”顧遠林怒笑,“我沒有不同意的,便是你現在馬上就要分出去,我亦不留你。”
顧少陽連叩三首:“兒子不孝,謝阿爹成全。”
而後,顧少陽起身,對一衆賓客道:“勞諸位大人作證,我顧少陽今日正式分出顧家,從此彼此分離,各行其是。”
賓客們色訕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顧遠林冷着臉道:“既已分家,那顧家的這通喜事便和三房無關,你還是回去收拾收拾,儘快搬出去。”
“是。”
顧少陽垂首而退,他向外時,有一人正急急往裏衝。
穿一身素服,面色肌黃的香鶯衝到宴席中央。
“敢問大理寺卿可在?”
伍硯書起身:“本官在此。”
“廷尉大人,奴婢香鶯,狀告安樂縣主縱容家奴,把時娘當作欽命要犯,鎖在後宅院落不得出,還請伍廷尉救時娘於水火!”
伍硯書指尖微緊。
昨日顧家親自往大理寺請他,他就該猜出顧家另有所圖,偏偏他急於和陵陽城的官員打好關係,未深思就應下了。
如今,真真是悔之晚矣。
“香鶯,溱國有律,奴婢告主子者,當先滾過釘板。”
“廷尉大人,婢子不怕死,可時娘等不起,還請大人慈悲,
先救時娘。”說罷,香鶯撲在地上,重重叩首,幾次之後,她的額心變得鮮血淋漓。
伍硯書滿臉爲難,沒有說話。
正此時,宴會上,有一賓客忽而起身:“廷尉大人,有道是人命關天,萬一這婢子沒有胡言,大人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若婢子是胡言,那廷尉大人往安家一探,亦是爲證安樂縣主清白,下官以爲,廷尉大人不妨一去。”
這話說罷,不少賓客點頭稱是,顧遠林見之,方纔起身。
“不瞞廷尉大人,前日這婢子來過顧家,她說時娘被囚在房中,困頓不堪,求顧家出面,再把時娘接回顧家。
可老朽不信,命人把她打了出去,誰能料到,她今日竟膽大包天地求到廷尉大人跟前,真是罪該萬死。”
說着,顧遠林大喊一聲:“來人,把這膽敢污衊縣主的刁婢拖下去,亂棍打死!”
“顧老爺,婢子沒有胡說!”
然,顧家的奴僕已經衝上來,揪住香鶯便要拖出院外。
“廷尉大人,時娘是安家嫡婦,安樂縣主嫡母,陛下親封的二品誥命夫人,難道您要眼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嗎?”
伍硯書瞬間肅目:“且慢。”
顧家的渾水,他不想趟,可回頭若顧時娘真死了,那他或成縣主幫兇,擔下害死二品誥命夫人的罪名。
這罪滔天,他擔不起。
伍硯書朝顧遠林拱手:“顧老爺,不如先去安家看看?”
“也好。”
須臾,伍硯
書,顧新陽和顧仲陽,領着十來個朝臣,急急往安家去,顧少陽趁人不備,轉頭對身後人說:“快去給煙娘報個信。”
而後,他跟在人後,去了安家。
伍硯書等人行到安家宅門前,前院管事富成,迅速衝出來。
“諸位是何人,來安家做什麼?”
顧新陽走到人前:“富成,這位是大理寺廷尉,有人狀告縣主私囚時娘,廷尉大人特來查看。”
“一派胡言!”富成立答,“廷尉大人,奴不知道是何人在污衊縣主,但奴必須告訴大人,絕無此事。”
“有沒有,一看便知。”顧新陽一邊用力拂開富成,一邊示意同來的奴婢上前攔住安家的奴婢。
“廷尉大人,裏面請。”
“嗯。”
顧新陽和顧仲陽在前,領着一衆人,直奔安家正房,守門的婆子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便先叫人推開。
“你們是誰?如何敢擅闖安家?”
顧新陽低眉,神色兇橫:“賤婢,連我都不認得嗎?”
“顧——殿中?!”
“說,你們爲何守在此處?”
婆子被嚇得心神俱裂,未曾細想便已老實說:“奉縣主之命,在此看着顧時娘,不許她離開正房半步。”
顧新陽心下大喜,面上去作驚恐狀:“廷尉大人,香鶯竟是沒有胡言!”
“……”
伍硯書是何等閱歷,到了這一步,焉能看不出今日這一局和顧家脫不了干係?說不得就是顧家有意構陷安樂縣主。
然,他已入套,退無
可退。
“走,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