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終日歪在偏殿內的坐榻,不困的時候,翻看醫術,困得時候,裹着一條薄毯,小睡片刻。
寥寥幾日,她腰上養出一層肉。
流螢笑着地端上一盞熱茶:“還是殿下的話管用。”
“……”清妧瞬間橫眉,戳着外面的雨天怒問,“這般大雨,我倒是願意出去溜達,可我怎麼出去?”
流螢捂脣偷笑。
笑鬧間,素娥提着食盒,撐着紙傘,快步衝進迴廊。
須臾,她走進偏殿,朝清妧屈身:“婢子給縣主請安。”
“這般天氣,素娥姑姑怎麼親自來?”
“貴妃娘娘有命,說是縣主這裏的事絕不可怠慢,婢子一尋思,這不管讓誰來,都算是怠慢。”
說着,素娥打開食盒,將喫食一一鋪開。
“昨夜突下大雨,宮裏的人不曾出去採辦,故而沒有縣主喜歡喫的魚,貴妃娘娘說,等雨停,再叫人去九曲湖抓活的。”
“務必替我謝謝娘娘。”
皇后倒臺後,她的小日子竟是比往日過得滋潤。
“縣主,娘娘讓婢子轉告縣主,縣主身份貴重,不宜親往天牢,若是差個婢子去探望盧嬤嬤,倒是無妨。”
“也好。”
“若是婢子去,縣主隨時可命人前去。”說罷,素娥屈身,“今日永福宮有小宴,婢子着急回去做準備。”
“是有什麼好事嗎?”
“回縣主,是有兩件大好事,一是陛下身子大好,於前日恢復早朝,另一則是大殿下救駕有
功,生母被陛下封爲柔妃。
貴妃高興,故在永福宮辦了個小宴,打算請四妃一道,爲新晉的柔妃慶祝一番。”
卿雲牧身爲皇帝長子,奪嫡之路上,最拖累他的就是生母位份低微,這個時候,皇帝封他母親爲妃,意義深遠。
“縣主,貴妃娘娘說,若縣主得空,也可同去爲柔妃慶賀。”
“好。”
素娥走後,清妧命濃雨帶着貴妃送來的喫食,去天牢探望盧嬤嬤。
而後,她又歪在榻上,睡了一覺,睡得朦朦朧朧間,她聽見流螢附在她耳邊低語:“妧娘,永福宮的人來稟,說宴席將開。”
兩刻鐘後,清妧踩着雨水,前往永福宮。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下雨的緣故,七月初的深宮看着格外凋敝,清妧瞥着半溼的鞋尖,隨口問:
“明州到陵陽,要走多久?”
“若是慢慢走,得一兩個月吧,但若是快馬加鞭,二十七八日就能到。”
“這麼說,此間事了,至少要到七月中。”
轉眼,她們到了永福宮。
清妧進門的時候,宮妃已經喝上了,她們笑着說她遲到,非要她自罰三杯,清妧倒也沒拿喬,爽快地幹完三盞酒。
夏雨雖大,但永福宮的氣氛極好,酒過三輪,宮妃便有些放縱。
德妃高舉酒杯,故作不悅道:“柔妃,我怎麼瞧你悶悶不樂,難不成是覺得陛下封你爲柔妃封低了?”
“不,不,不……”柔妃慌忙擺手,她本就因爲酒氣通紅的臉,被德妃
擠兌得猶如猴子屁股般。
皇帝未登基前,柔妃原是他的貼身婢子,因生相柔美,得了皇帝一時的寵愛。
但這一時卻讓柔妃懷上身孕,九個月後,柔妃誕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大皇子卿雲牧,柔妃母憑子貴,得了正經的名分。
惠貴妃見柔妃有些無所適從,好心解圍:“德妃,柔妃一向無慾無求,怎可能有這般荒唐想法。”
“對,貴妃娘娘說得極是,陛下封臣妾爲柔妃,臣妾感恩還來不及。”
“是嗎?”德妃卻是不信,“淑妃,賢妃,你們瞧瞧柔妃的臉,難道真是我多心,難道她沒有悶悶不樂?”
淑妃笑笑,沒有多言,賢妃瞥了柔妃一眼,不冷不熱答:“大殿下救駕有功,柔妃就算有些想法,也是尋常。”
“真沒有!”柔妃急得站起來,這一站太急,膝蓋撞到食案,累得食案前搖後襬,案上的酒水掃得到處都是。
柔妃臉色一白,慌忙屈身。
“妾身無狀,求貴妃娘娘恕罪。”
惠貴妃急急起身,奔上前扶起柔妃。
“柔妃,你如今是妃,再不必像過去那般謹小慎微。”說罷,貴妃睨德妃和賢妃,“本宮難得辦宴,你們就不能多給本宮兩分薄面?”
德妃和賢妃遂雙雙起身:“貴妃娘娘見諒,妾身們就是鬧着玩得。”
一場機鋒就此揭過。
然,待一衆妃子坐下,惠貴妃噙着笑意,若無其事道:
“柔妃,雖
德妃和賢妃的話說得不好聽,但本宮瞧着,你似真不太高興?莫不是嫌本宮的宴辦得過分輕簡了些?”
柔妃又慌忙站起:“貴妃娘娘,沒這回事。”
“便是有,也無妨,永福宮今日的宴席辦得的確簡單,倒不是本宮不想辦得隆重,只多事之秋,本宮怕辦得太隆重,叫陛下知曉,會龍心不悅。”
這話,讓柔妃越發地手足無措,清妧知道,柔妃若是不能說出個子卯寅醜來,這些妃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她。
果然,不過片刻,柔妃就漲紅着臉,老實交待:“貴妃娘娘明鑑,臣妾的心情是有些不大好,但這不好,是因螢娘。”
“大皇子妃?”
柔妃輕嘆:“不瞞諸位娘娘,雲牧和螢娘成婚已有數年,他們感情不差,只子嗣緣不佳,前日,螢娘又滑胎了。”
惠貴妃略顯震驚:“怎麼會?”
柔妃搖搖頭,再道:“若只是滑胎,養一養也就是了,但御醫說,螢娘數次滑胎,已傷到根本,以後怕是再難有孕。”
說罷,柔妃眼底的陰雲更重。
大溱重女德,女子出嫁須從夫,這三從四德里最重要的一條,是子嗣,範螢娘無子,論理卿雲牧可以休妻。
然,範螢娘是范家嫡女,若卿雲牧敢休,必定得罪范家。
若是不休,卿雲牧的嫡子又何時能有?
清妧微挑眉角,眼神迅速略過惠貴妃,惠貴妃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喜色。
這立太子,除卻講究嫡長,未
來太子是不是有子嗣,亦在皇帝的考量範圍之內,大殿下無子,便輸三殿下一籌。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惠貴妃笑而舉杯,“柔妃,來,今夜,本宮陪你一醉方休。”
之後,小宴一團和氣,宴席喫到夜半,才堪堪結束,饒是清妧酒量不差,回去的路上,腳步都有些虛浮。
回了偏殿,她原想立刻就睡,卻見濃雨杵在廊下,眉目沉沉。
“縣主,婢子有急事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