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前,十來個宮人正圍着庭院裏的花花草草比來比去,廊下,素娥一臉喜氣洋洋地走下階。
“婢子給縣主請安。”
“這是要移植草木?”
“回縣主,只是鬆鬆土。”
今日的永福宮似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忙碌,當然,近來永福宮一直很忙碌,但這種忙碌,和此刻的忙碌不一樣。
今日的忙碌,有一種即將要舉家搬遷的浩蕩感。
看來明日中秋宴,皇帝要封后了。
“貴妃娘娘在嗎?”
“回縣主,娘娘在更衣,還請縣主稍等。”
“好。”
清妧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惠貴妃。
“貴妃娘娘,這是明日將赴宴的貴家娘子名單,待娘娘確認無虞,小女便差人往各家送帖子。
還有——”
“不必看了。”惠貴妃甩甩手,“縣主辦事,自來妥帖。”
“……”
“明日就是中秋宮宴,時間緊迫,縣主自管去忙。”
“是。”
清妧步出殿門時,忍不住回過頭,遊廊下,幾個宮婢捧着十幾套髮簪,正往正殿來。
“妧娘,看來惠貴妃要成皇后了。”
“恩。”清妧把手裏的一沓冊子甩給流螢,“我本也不耐煩管這些,既貴妃娘娘不問,那你們就看着吧。”
“是。”
流螢和濃雨奉命而走,清妧一個人,順着宮道,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她心道,回了屋,就盤在榻上,小睡一會兒。
然,她才拐了個彎,就看
到卿流景嘴角噙着一縷淡笑,手裏搖着他的流光七折扇,立在不遠處。
“看來二殿下身子大好。”
“再不好,我怕弄丟未來的皇子妃。”
“呵。”
清妧冷笑,大步向前,便他親自來討饒,她也沒打算理睬他。
兩人將將錯身,卿流景橫扇,悠悠道:“卿雲牧毒殺大皇子妃一案,今日複審,阿妧不想去看看嗎?”
“……”
半個時辰後,清妧和卿流景一道,再一次走進那條狹長又幽深的暗道。
“要怎樣,阿妧才能不生氣?”
大明宮在前,清妧冷冷地勾起嘴角:“若殿下有本事叫我在這暗道裏暢所欲言,我便不生氣了。”
“當真?”
“……”清妧側首,只見和她並行的卿流景眉角輕挑,露出了那一抹熟悉又有些討人厭的狐狸笑。
難不成他還真有法子解開難題?
尋思間,他們已到帝座後,先前站過的地方,放着一張熟悉的几案並兩把高椅,高椅一側,站着範修謹。
“謹,拜見殿下,拜見縣主。”
“免了。”
“謝殿下。”範修謹直起身,擡了擡手裏的籠子,“殿下,您要的吞聲鳥,謹帶來了。”
清妧好奇:“什麼是吞聲鳥?”
“回縣主,吞聲鳥生於海上一孤島,能將數丈之內的聲音盡數吞沒,故名吞聲,乃藥王尋藥時偶爾得到。”
清妧怒瞪卿流景:“你可真有本事!”
卿流景摸摸鼻子,不敢搭話。
範修謹拎着鳥籠子,悄聲靠到卿流
景身側:“殿下,你究竟做了何事,怎麼惹得縣主如此生氣?”
“陪皇帝喝了三杯酒。”
卿流景失笑,心道他若真是陪哪個美人喝酒,阿妧未必能這般生氣。
大明宮上,皇帝已入座。
清妧扭頭:“還不過來坐着嗎?”
“坐。”
卿流景快步上前,乖乖坐上高椅,範修謹看到這般光景,連連搖頭,他家無所不能的殿下,來日必定夫綱不振。
一旁,星迴提起酒壺,爲卿流景和清妧各斟上一杯酒,須臾,暗道內隱隱飄出一點桃花香。
“相思望?”
卿流景立刻勾起脣:“阿妧知道?”
她不僅知道,還買了一壺,本打算和卿流景同飲,不想他被皇帝灌下三杯苦酒,差點被夢魘吞了。
“難道說,阿妧也買了?”
“沒有!”
卿流景笑得更歡了,他傾身,雙脣湊到清妧耳際,一字一句地道:“原來阿妧也想和我共賞三月花。”
“……”
一旁,不明所以的範修謹皺起眉:“星迴,什麼是相思望?趕緊給本掌院倒一盞,讓我嘗一嘗。”
“不行。”
“爲何不行?”
星迴不答,丟給範修謹一個大白眼。
此間濃情蜜意,大明宮內卻氣氛沉滯。
範含章和謝芙娘立在大殿右側,卿雲牧立在大殿左側,雙方隔着數丈遠,眼底皆是恨意洶涌。
“韓杜衡,三日已到,關於大皇子妃的死,刑部查得怎麼樣?”
“回陛下
,經刑部再三覈實,大皇子妃在跳下祈願塔之前,的確中了毒,但毒不致死,只是會讓大皇子妃此生無子。”
說着,韓杜衡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陛下請看,這是刑部去大皇子府,找到的大皇子妃服用的補藥殘渣。
大皇子妃服用的方子,是范家從韓國東都求來的神方,方子裏的藥亦是謝芙娘命人抓好,送去大皇子府的。
經過刑部比對,范家送去的方子沒有毒,但在大皇子府煎煮時,多了一味殺紅顏,殺紅顏和原方子裏的赤芍混在一處,成了能叫人斷子絕孫的毒藥。”
“大皇子妃因此才自絕的?”
“回陛下,大皇子妃一心想爲大殿下誕下子嗣,爲此,她廣尋求子良方,然,她努力無數,始終不能如願。
此番,朝臣上表,求陛下冊立大殿下爲太子,陛下因大殿下無子,一時不能答應,大皇子妃得知此事,越發渴望爲大殿下誕下嫡子。
而就在這時,大皇子妃發現自己再也不能有孕,於是絕望至極,這才登上弘元寺的祈願塔,縱身一躍。”
“誰下的毒?”
韓杜衡不答,目光瞟向卿雲牧。
“韓杜衡,你看着本殿作甚?範螢娘求子心切,本殿亦是求子心切,本殿怎可能叫範螢娘斷子絕孫?!”
“大殿下自然有大殿下的理由。”
“一派胡言!”卿雲牧頓時暴跳如雷,“韓杜衡,你是不是暗中投靠了卿雲禮,所以在殿前污衊本殿?”
“卿雲牧!”皇帝眉色陡然一沉,“今日大明宮上擺得不是朝堂,而是刑堂,依照大溱律,被告若敢在堂上行藐視公堂之事,可大刑伺候!”
卿雲牧急忙跪於地:“父皇,兒臣冤枉。”
“你是不是冤枉,朕自有判斷!”說罷,皇帝再問韓杜衡,“大皇子妃身上的毒難道真是雲牧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