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兩百四十六章 山一重
    大明宮至高處,皇帝漲紅着臉,攏着寬袖,發出痛苦的低咳聲,聲不高,但大明宮極靜,便顯得這咳嗽聲有種說不出來的觸目驚心。

    朝臣們埋着頭,跪在地上高喊:“陛下息怒。”

    範修謹不知何時拔下他的髮簪,拿在手裏,當作挑弄吞聲鳥的棍子,那被關在籠子的鳥兒被鬧得上躥下跳。

    “唉,可憐的陛下,說不得哪一日就要被氣死了。”

    卿流景眼角微挑。

    “你心疼?”

    範修謹急忙正身:“殿下說笑了,陛下死不死,關謹何事?”

    “還不走?”

    “殿下,縣主,謹告退。”說罷,他把髮簪丟在一旁,一邊瀟灑轉身,一邊扯下發髻,滿頭青絲陡然間如瀑。

    清妧回頭,只見幽暗甬道里,漸行漸遠的範修謹的背影,帶着一絲風蕭蕭去易水寒的悲壯。

    “二殿下,範四郎要去哪裏?”

    “恩?”

    “或者我該問,他今日爲何會在這裏?”

    卿流景不答,卻舉起酒盞:“再陪我喝一杯?”

    “……”相處久了,清妧漸漸發現,這廝不騙她,只會在不想回答問題的時候,用諸多借口避開。

    “不能說?”

    “自然不是。”

    “呵。”

    看她信嗎?

    “阿妧想知道的答案,很快會揭曉,我若現在說了,平白壞了阿妧看戲的興致。”

    清妧目光一轉:“大皇子妃的死,難道劍指得不是大殿下,而是范家?!”

    卿流景勾起嘴角,得意在他脣間肆意。

    “要收服一個聰明

    人很難,四郎肯歸心,是因爲我能許他旁人不敢許的東西,而今日,便是我許他之事的兌現。”

    仔細想想,上一世,陵陽人知範修謹是二殿下親信時,恰恰是在范家敗落後不久。

    “範四郎和范家有仇?”

    “阿妧總是這般聰明。”

    大明宮上,皇帝終是壓下咳嗽聲,待他放下寬袖,復又擡眸時,臉色和雙脣比之先前,白了幾許。

    謝芙娘上前。

    “陛下,妾以爲刑部已經查得十分清楚,大皇子爲謀太子之位,教唆妾氏毒害嫡妃螢娘,實乃寵妾滅妻之典型!

    大皇子是陛下之子,一言一行當爲百姓表率,臣婦懇請陛下莫要徇私,依法嚴懲大皇子,以儆效尤!”

    皇帝低眉,目光沉沉,他看着卿雲牧的眼神,盈滿失望。

    “韓杜衡,按照大溱律,朕該怎麼懲治大皇子?”

    “父皇,兒臣冤枉——”此時的卿雲牧,再沒有半點得勢的桀驁不馴,他撲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

    朝上,諸臣眼觀眼,鼻觀鼻,哪怕是卿雲牧親信,也不敢再爲他求情。

    眼看韓杜衡拱手,要定卿雲牧的罪,大理寺卿伍硯書忽然走到殿中央,聲色微顫地言道:“陛下,臣以爲此事尚有疑點。”

    “哦?”

    伍硯書深吸一口氣,略定心神。

    大殿下若被定罪,他必受牽連,是以,他心急如焚,可他越是心急,越是不知道該怎麼自救。

    直到早點,他登上馬車,在車上發現一封沒有署名

    的密信。

    “回陛下,據微臣所知,殺紅顏是一味極其罕見的避子藥,即便是在大溱的太醫療裏,存量都極少。”

    說着,伍硯書扭頭,目光對上卿雲牧:“敢問大殿下,殺紅顏是您拿給花魁娘子的嗎?”

    “本殿連殺紅顏是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拿給她?”

    “想來也是。”伍硯書頷首,轉頭問花魁,“殺紅顏不是大殿下給你,那麼,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殺紅顏?”

    皇帝,朝臣齊齊把質問的目光投向花魁,花魁嚇得惴惴埋首。

    “奴家……奴家自己買的。”

    “從哪裏買的?”

    “不不,奴家說錯了,不是奴家買的,是一個恩客給奴家的。”

    “哪個恩客?”

    “是……是……時間過去地太久,奴家不記得了。”

    “一派胡言!”

    伍硯書面朝皇帝:“陛下,大殿下或有害大皇子妃之心,可害大皇子妃的人,絕不是大殿下,是有人藉着大殿下的手,行害人之實!”

    皇帝眉目一凜,怒道:“花魁,你還不速速從實招來?!”

    花魁搖頭,不肯回答,見此,皇帝不客氣地下令:“南宮文軒,把人拖下去,狠狠打,什麼時候肯說實話,什麼時候停。”

    “是。”

    禁衛軍迅速衝上來,將要把人拖下去,眼看自己要被拖出去,花魁終於露出驚駭的表情,慌忙大喊:

    “陛下,奴家說實話。”

    “說。”

    “是輕歌!”

    皇帝,殿中百官皆神色茫然,唯有範含章不着痕

    跡地側過頭,眼底閃過一抹措不及防的驚愕。

    韓杜衡冷眉:“誰是輕歌?”

    “回尚書大人,輕歌是明州人,因明州水患流落街頭,被人賣進怡紅院,後得三殿下搭救,才一時脫困。

    輕歌欲對三殿下以身相許,可三殿下不肯答應,輕歌一氣之下又回到怡紅院,不久,輕歌得範宰輔青眼,被帶離怡紅院。”

    花魁的坦言,讓大明宮內的氣氛陷入難以言表的詭譎。

    卿雲牧急不可耐地尖叫:“父皇,是雲禮害兒臣!他定是不想看父皇冊立兒臣爲太子,所以纔要坑害兒臣,求父皇明鑑!”

    皇帝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灰。

    暗室裏,清妧轉頭:“二殿下,今日這齣戲,當真是劍指范家嗎?”

    卿流景搖七折扇的手一頓:“阿妧似乎對卿雲牧的事格外敏感。”

    “難道不是二殿下對三殿下的事格外敏感嗎?”

    這話一出,她和他之間的氛圍驟然間轉冷,守在身後的若谷嚇得提起酒壺急急上前,他一邊替主子添酒,一邊在清妧耳畔低語:

    “縣主,殿下身子不好,您多讓着他點。”

    “……”

    清妧扶額,想起卿流景心尖的長恨花,不得不暗歎一口氣,軟下聲色道:“三殿下與我,不過尋常人。”

    “我不信。”

    “你——”

    清妧被鬧得火氣直往心口冒。

    這人算是蹬鼻子上臉嗎?

    她都退了一步,他不知見好就收,反倒越發得寸進尺,比之三歲頑童的不講理,

    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般念頭閃過清妧腦海時,她又怔住了,她立刻轉頭,去看星迴和若谷,果然他們臉上的驚詫不比她小。

    於是,她笑着站起來身,伸手拂過他的髮髻,像是哄一個孩子般溫柔耐心:“芳君,不許瞎想。”

    “……”卿流景氣嘟嘟地仰面,“阿妧,我不是孩子!”

    清妧笑得更歡快了,笑聲猶如清脆的銀鈴,在暗室裏盤旋,卻在即將輻射開去時,被吞聲鳥一口吞沒。

    “我知道你不是個孩子。”

    但是,她不介意他偶爾像是一個孩童般,天真而純粹。

    此間其樂融融時,一牆之隔的大明宮上,氛圍卻凝滯似寒冬,皇帝冷聲對南宮文軒道:“速去把輕歌拿上大殿!”

    “是。”

    而後,皇帝又對王忠言:“宣三皇子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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