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小路,她看見暗七站在道路一側,似是等了許久。
“給縣主請安。”
“有事?”
“殿下說,今日南午門前有一場大戲,縣主定然感興趣,是以差奴候在此處,護縣主往城樓一觀。”
“那便走吧。”
有暗七引路,她再沒撞上旁人。
只偏僻的路上,泥濘極重,待她走過留心拱門,低頭一看,鞋襪已是污穢不堪,正此時,耳邊響起一聲“撲通”。
她回頭,見一個宮人摔進泥裏。
這人死死咬住脣齒,然後小心地左顧右盼,見無人留意到他,才忍痛爬起,朝東宮方向奔去。
暗七低言:“那人是太子幕僚。”
若太子只是關心前面發生什麼,他身邊的幕僚不必驚懼,除非皇城前的這一通騷亂,和他有關。
“縣主,今日宮裏人多,還請縣主走快些。”
“恩。”
清妧跟着暗七繞上一條人跡罕至的宮道,走了好大一圈,才走到城樓下。
高階上,卿流景搖着他的流光七折扇,淡淡一笑。
“阿妧,許久不見。”
清妧輕勾嘴角,不鹹不淡地問:“聽聞二殿下去訪友了?”
“恩。”
“不知訪得是哪位好友?”
“弘元寺,了無。”
清妧沉下臉,徑自繞過卿流景,拾階而上。
城樓上,照舊擺着一張几案,兩張高椅,一側,爐子上的酒將將
溫好。
“上一回的七風居新品,風冷香如故,因爲那礙事的呂蒙,我不曾陪阿妧細品,今日,我們補上。”
清妧不答,目光略過四四方方的間隙,落在皇城前。
九尺高臺未搭完,上百北夷人橫刀,扣着三殿下卿雲禮,和溱國禁衛軍,隔着數十丈,怒目相持。
不遠處,陵陽百姓把皇城前堵得水泄不通,大街上,韓國使臣團正聞訊而來。
“阿妧,酒溫好了。”
清妧回眸,眼神對上卿流景:“敢問二殿下,今日這一局,殿下算計的人是誰?東宮太子?三殿下?還是——”
“阿妧想讓我算計誰?”
“欲害安家之人。”
卿流景略怔,隨即錯開眼神,只聽他聲色淡漠道:
“皇帝來了。”
南午門下,皇帝坐着輦轎,被人急急擡出,輦轎行到離禁衛軍和北夷人對峙處十數丈遠,方纔停下。
皇帝隔着明黃色的紗帳,目光似刀般地看着北夷人使團。
“朕已至此,列位還不肯放下刀劍嗎?!”
北夷人不動,回頭看身後的那輛馬車,只聽馬車裏傳出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木增,收兵。”
“是。”
北夷人頃刻而退。
須臾,車門被打開,着一身月牙白秋衣的皓月公主緩步走下。
“皓月拜見溱帝。”
“朕素來聽聞皓月公主聰慧無雙,依公主之見,大溱焉能在溱地,對來使的北夷人大開殺戒?”
“不能。”
“既如此,北夷人爲何還要如此咄咄逼人?!
”
皓月輕擡眸。
有帷帽爲隔,旁人不能窺皓月公主真容,然,公主之儀態,一舉手一投足,比之王謝女,有過之而不及。
皓月話鋒一轉時,木增推出兩個人。
“溱帝,這是北夷人在驛站突襲中抓到的兩個活口,二人確是溱人無疑。”
皇帝眼神微眯,帝之威嚴瞬間鋪開,北夷人紛紛躬身,饒是木增這等浴血奮戰多年的戰將,亦不受控地垂下眼。
然,皓月卻揚起頭,一字一句道:“溱帝,北夷滿懷誠意而來,卻在滄州遇伏,不管突襲驛站的是不是溱人,皓月向溱帝討要一個真相,不爲過吧?”
“不爲過。”
“多謝溱帝。”
正此時,南宮文軒來稟:“陛下,公堂已成,陛下隨時可御審。”
皇帝頷首:“皓月公主,若北夷此來大溱的心意未改,那就請皓月公主隨朕同登高臺,看看突襲背後的真兇到底是誰。”
“謹遵溱帝敕旨。”
“且慢——”陵陽大街上,青陽公主飛速趕來,“溱帝,不知青陽是否有此等榮幸,和皓月一道,旁觀溱帝御審此案?”
“當然。”
他還想命人去請韓使,畢竟溱人突襲北夷使團,最大的獲益者是韓國。
若是能當衆審出韓人突襲北夷使團,對溱國和北夷結盟有大益。
須臾,皇帝坐於公堂最高處,皓月公主和青
陽公主坐於帝之右手位,皓月謙遜,選了下首位。
青陽卻拽住皓月:“皓月公主,今日你是主角。”
說罷,青陽自覺坐到下首位。
見此,皇帝微眯雙目,若有所思道:“都說韓國和北夷的兩位公主是王不見王,朕今日一瞧,怎麼覺着傳言不可信?”
皓月屈身:“回溱帝,既是傳言,本來就不可信。”
然,皓月將說完,青陽卻不鹹不淡道:“溱帝,非青陽想讓,而是不得不讓,因爲皓月公主遇突襲,溱帝能御審,青陽被人下毒,卻是至今未有一個說辭。”
“……”
皇帝指尖微緊。
韓杜衡已報於他,青陽是自己服下毒藥,想以此迫溱國答應和親,只北夷人未到,溱能不能和北夷談成,爲未可知,是以,他才按下此事。
不想,倒讓青陽以爲自己瞞得好,還拿來當衆損他!
皇帝薄怒時,城樓上,清妧轉頭問卿流景:“青陽公主身上的毒是怎麼回事?”
“阿妧不是猜到了嗎?”
“我知道青陽公主是自己吞下的毒藥,但我不知道地是,二殿下怎麼知道她中得是紫琉璃?”
“阿妧以爲呢?”
“毒,是二殿下給青陽公主得。”
“是,也不是。”
說完,卿流景端起酒杯,一副哪怕她再問,也不會答的模樣,見他這般,清妧胸腹間涌出一股無名之火。
“二殿下,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我怎麼可能對阿妧有所隱瞞?一如我之前說過的,好戲
之所以是好戲,便是戲中那一出又一出的意料之外。
阿妧想知道的答案,全在接下來的好戲連臺裏,只要阿妧一出不落,那麼阿妧會找到想知道的一切。”
一切?
這一切是指今生,還是包括前世?
清妧擡眸,目光怔怔地看着卿流景臉上諱莫如深的淺笑,直覺告訴她,他說的一切真就是一切。
“芳——”
“阿妧,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