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來晚了。”
卿流景滿腔自責。
若不是他太自以爲是,不至於叫卿雲禮鑽了空子,借崔元香的手,騙得阿妧被困在三皇子府!
若不是他一時貪戀被朝臣衆星拱月的感覺,不至於獲悉阿妧遇險,還和羣臣圍在一處,相談甚歡!
是他大錯特錯,落得差點要孤獨終老的下場。
“誒?”卿流景眨眨眼,略茫然地看着清妧,“阿妧,你將才說什麼?”
“哈哈哈……”
清妧大笑。
自她第一回在怡紅院遇上卿流景,這人臉上永遠一副天下盡在我掌握的從容不迫,這還是她頭一回看見他錯愕到不知所措。
莫說,還挺可人的。
她不由地伸手,以食指輕戳卿流景面頰,手感甚好,軟糯如桂花糕,讓人頓時生出咬一口的衝動。
“乖,低頭,讓我咬一口。”
若是之前,卿流景如何不會答應,他身上八苦長恨花的毒沒解,他怕清妧傷到自己。
但這會兒他腦袋亂作一團漿糊,竟乖覺地低下頭,待他的臉一湊到清妧脣邊,她便張開嘴,“啊嗚”一口,咬住他的脣。
“嗚——”
一股說不出的愉悅流遍他的周身。
正此時,安行洲憂心如焚地衝進後院,卻只看見卿流景和他的阿妧摟在一處,啃得難解難分。
“哪裏來的孟浪狂徒,快給我放開阿妧!”
“嗚?”
清妧鬆口,探出腦袋,只見自家阿爹提着長劍,殺氣騰騰地砍向卿流景,她登時直起身,不敢置信地喊道:
“阿爹?!”
“阿妧,我們等會兒說話,讓我先——”
“嘔——”
清妧吐出一口濃血,血色之濃稠,駭得安行洲頃刻間丟棄長劍。
“阿妧,我的阿妧,你怎麼了?”
清妧搖頭,兩行熱烈奪眶而出:“阿爹,你沒事?”
“我當然沒事,倒是你——”
話未說完,安行洲先哽咽了,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要抱回自家女兒,卻被清妧滿身的傷口嚇得無處下手。
“阿爹,別哭,我沒事。”
哭?
安行洲擡起手,才發現自己落下兩行淚。
“芳君,原來你沒有騙我……”
“我會騙盡天下人,卻永遠不會騙阿妧。”
“是……你說過的……是我沒有相信罷了……”
雖然人間盡是魑魅魍魎,卻有一個人,值得她傾心相待。
清妧心下一鬆,這一鬆,骨血之中自我清醒意志和綿蜜香的戰鬥一潰千里,她忽然就魔怔了。
她忘了滿身的傷痛,忘了身處三皇子府的窘境,忘了一切,她只知道,抱着自己的胸膛是如此火熱,如此地令她着迷。
清妧弓起身,勾住卿流景的脖子,一邊咬住他的耳垂,一邊動情地低喃:“卿芳君,我喜歡你——”
耳垂的炙熱,燒得卿流景臉色通紅,而他的臉頰有多紅,安行洲的臉色就有多白,他瞠目結舌地瞪着自家“不知羞恥”的女兒,全不知道該先把人奪回來,還是把此間圍觀的人全部敲昏?
見此,安行洲大怒:“二殿下,阿妧是哪裏不好嗎?!”
“什麼?”
“我家阿妧不止生得貌美如花,性情更是數一數二,她這般癡纏你,你不歡心雀躍,卻劈暈她?!”
“……”
卿流景一時間哭笑不得,他不劈暈阿妧,難道摟着阿妧在衆目睽睽之下顛鸞倒鳳嗎?
他如果真這麼做,不說安行洲會不會砍了他,阿妧的名聲必定不保。
雖說,他不在意阿妧名聲如何,但他的阿妧,永遠不該承受被人謾罵的痛楚。
“岳父,阿妧中了迷香。”
“迷香?”
安行洲扭頭。
迴廊下,卿雲禮的脖頸已被卿流景的人架上一把刀。
這裏是三皇子府,阿妧身中迷藥,衣衫被血染透,安行洲不必問,便已經知道阿妧經歷過什麼!
如果他和卿流景來晚半步,那阿妧——
“三殿下,你爲爭權奪利而翻雲覆雨,臣無話可說。
可阿妧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三萬鐵蹄軍是爲溱國出生入死的有功之臣,五千苦白百姓更是溱國子民,您怎麼可以——”
話未說盡,安行洲先哽咽了。
尤記得前朝末年,天下生靈塗炭,先帝立在皚皚白骨,滿面悽楚,他說,他不求天下有多昌盛,但生於天下的百姓不該連活下去都不能。
若非先帝心有百姓,他和習昴如何不敢背棄柳家,追隨先帝,和他一道征戰四方,建立溱國。
他們建溱國不是爲權,而是爲了替百姓謀出一個更好的國家!
可眼前的卿家皇子,爲何是和荒淫無道的柳家一般面孔,竟爲一己之私,置無辜百姓於不顧?!
這般皇子,如何配爲溱帝?!
“三殿下,請您立刻束手就擒,然後向枉死的五千百姓,向忠於溱國的將士和朝臣,向陛下,向天下,謝罪。”
暴雪橫飛中,卿雲禮緩緩勾起嘴角,然後發出一聲輕蔑到極點的冷笑:“安國公,本殿是輸了,卻不是錯了。”
如果沒有卿流景,他的謀劃就不會敗,只要他不敗,那誰能知道是他害死了三萬鐵蹄軍,累及五千苦白百姓?
成王敗寇罷了。
“安行洲,本殿是溱國三皇子,是元后剩下的嫡長子,是明日之君,而你,只是一個溱國的臣。
歷來,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慣例,卻從來沒有臣想弒君便可弒君之荒謬!你敢讓本殿向天下謝罪,豈不知你纔是罪大惡極!”
安行洲低眉,目光落在地上的長劍。
習昴臨走前,給他去信,無論如何要護住先帝,護住大溱天下,可未等他收到信,先帝已先駕崩。
他食言一次,如何不能食言兩次!
“三殿下,卿家在成爲皇帝之前,亦是柳家的臣,既卿家能誅君而稱帝,爲何臣不能殺三殿下?”
卿雲禮若死,他就成不了溱國的九五至尊,溱國也就不會有一個爲了自己可以捨棄臣和子民的荒唐皇帝。
安行洲撿起長劍,殺意橫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