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夜微寒
    卿流景走出安家時,來門前看熱鬧的百姓正在絡繹退去,他立在影壁前,看着喧囂歸於寂寥。

    若谷隱隱覺得不對,蹭到星迴身側,悄聲問:“王爺這是怎麼了?”

    “嗯?”

    “王爺不高興,你別說沒瞧出來!”

    星迴怎可能沒看出來?

    雪越大,星迴猶豫再三,問:“王爺,歸家嗎?”

    “歸。”

    須臾,卿流景坐上輦轎,回逍遙居。

    將到宅門,滿身風雪的崔鬱離從一側的曲巷突然奔出:“王爺,下官心有不解,還請王爺賜教。”

    若是往常,卿流景心情不差,不管崔鬱離問什麼,他都可以聽他說一說,偏偏此刻,他心情極差。

    “本王累了,有話改日再說。”

    話音將落,輦轎被擡過宅門、垂花門,落到前院的迴廊。

    星迴正撩開幕簾,卻見崔鬱離“蹭蹭”衝進來,杵在輦轎前:“王爺,晟郎勾結北夷,害五千百姓慘死,其罪滔天,決不可被寬恕!”

    說罷,崔鬱離伏首,朝卿流景重重叩首:“求王爺以百姓爲重,公義爲先,即刻處死晟郎,以正視聽!”

    “咳。”卿流景攏袖,發出一聲微不可聽的暗咳,“離郎,你可知道本王一旦殺了崔晟郎,崔家便會和本王不死不休?”

    “所以王爺是怕了崔家?!”

    “咳——”

    “下官追隨王爺至今,最敬佩王爺地便是無論前路有誰爲阻,王爺爲心中所念所想,能所向披靡。

    下官以爲王爺之慧、之勇世間第一,卻不想是下官看錯了,王爺原來對弱者和強者是兩副面孔!”

    “崔鬱離!”若谷憤怒地拔出腰間長刀,“王爺是主,你是僕,誰給你膽子,和主子這般說話?!”

    崔鬱離略頓,他知道自己失態了。

    “王爺,下官失儀,可下官之所以失儀,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王爺,爲了溱國和溱國的百姓!”

    卿流景拂袖,竭力自齒縫間噴出兩個字:

    “退下。”

    崔鬱離聞言,不僅不肯退,反而作五體投地狀:“王爺,是您說得,法理如何不能被枉顧!

    若有一次枉顧,天下人必定行而效之,如此,正義和公道難以被維繫,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崔鬱離吼聲殷切,振聾發聵。

    卿流景攏袖,按住胸膛下洶涌的痛楚,可痛楚之澎湃,遠不是他一隻纖纖素手可以按下!

    “咳——”

    他又發出一聲咳,這一聲,依舊清淺,可聽在若谷和星迴耳裏,猶如那突然一瀉千里的山洪!

    星迴沉目,毫不猶豫地抽出刀:“崔大人,請速速退下,否則,休怪奴不敬!”

    刀光凜冽,殺意橫斜。

    範修謹拖着謝扶光,急急衝進院落時,剛好目睹這一幕,他急忙撕聲怒吼:

    “手下留情——”

    然,崔鬱離彷彿不察刀下殺意,他再次衝卿流景重重叩首:

    “請王爺三思!”

    星迴登時上前,把刀橫在崔鬱離脖頸,見此,謝扶光猛地甩開範修謹,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迴廊。

    須臾,他的長劍和星迴的短刀撞在一處。

    “鏗——”

    兩人於狹窄的迴廊下,連過數十招,刀劍相撞的刺耳聲響,衝進卿流景耳中,彷彿閻王的催命符!

    “咳——”

    又是一聲不輕不重的咳嗽,接着,只聽若谷發出淒厲慘叫:“王爺——”

    衆人皆頓,扭頭看輦轎,幕簾垂落,上面綴滿點點黑血。

    星迴丟開短刀,飛身至輦轎,而後,他掀開簾幕,卿流景歪在轎中,衣前半身一片濃稠的黑血。

    “藥王——”

    不知不覺,黃昏已過,夜色下,漫天大雪被風捲得在半空狂肆。

    逍遙居的臥房前,崔鬱離垂着腦袋,靜默地跪在冰霜裏,他的左右兩側,分別跪着範修謹和謝扶光。

    “好冷。”範修謹掌心抵在脣齒,呼出一團白氣,然後,他搭上崔鬱離肩膀,笑問,“謝扶光,你冷嗎?”

    “……”

    王爺被氣到吐血昏厥,崔鬱離內疚不已,非要跪在院中告罪,範修謹不勸,反拉着他一起陪着跪,真是——

    謝扶光暗歎一口,轉頭輕問:“鬱離兄,你冷嗎?”

    崔鬱離搖搖頭,目光落在門緊閉的臥房:“王爺……還好嗎?”

    “我不知道。”

    說罷,謝扶光眼神略過崔鬱離,投向範修謹:“修謹兄,你說呢?”

    “……”

    範修謹至少請謝扶光喝過三回酒,爲得是哄得他喊自己“修謹兄”,但這人端得難伺候,怎麼都不肯。

    如今他肯了,他卻不敢應。

    “呵呵,我哪裏知道?”

    不是他不信崔鬱離和謝扶光,只他們和他不同,他們一個是謝家嫡子,一個是崔家嫡子,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爲了家族利益,出賣王爺。

    夜色越沉,房裏的燈火越亮,但門始終不曾被打開。

    房裏,若谷揣着袖子,急得腦門直冒汗:“藥王,王爺到底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句話啊!”

    藥王怒而轉身:“我還想問你們呢,好端端的,王爺爲何會毒發?!”

    “還不是被崔離郎氣得嗎?!”

    “不是。”藥王沉沉搖頭,“長恨花催生是需要時間的,若是因爲崔離郎,王爺不該毒發地這麼快!”

    “什麼意思?”

    若谷不懂,星迴卻懂了。

    今日早間,王爺走出安宅,身上盡是說不出的落寞,那時,長恨花已在他心上瘋狂生長。

    “我馬上走一趟安家。”

    長恨花是因郡主而綻放,也只能因郡主而收攏。

    星迴將將轉身,卻聽病榻上,卿流景氣若游絲地說:“不許去。”

    “……”

    “若敢,死。”

    星迴後背一僵,再也不敢動。

    “告訴四郎,本王無礙,讓他們各歸各家。”

    “……是。”

    星迴走到院中,面無表情地複述道:“王爺已無礙,你們回去吧。”

    崔鬱離仰面:“可否讓下官見見王爺,下官想當面告罪。”

    “崔大人,你還沒鬧夠嗎?”

    “……”

    星迴眼底的冷意,立刻讓範修謹明白,王爺不是無礙,而是有大礙。

    他不能讓崔鬱離和謝扶光在逍遙居久留,於是,他飛快起身,強拽着二人退走。

    一出宅門,他鬆開手,轉身要走,然,人未轉過身,卻被謝扶光一把揪住衣袖:“修謹兄,且慢。”

    “……還有事?”

    “王爺——”

    “王爺挺好的。”

    說罷,他用力拂袖,狂奔而逃。

    看着他猶如逃命般的匆匆步履,謝扶光目光轉爲深沉:“鬱離兄,你說王爺是真無礙,還是——”

    崔鬱離抿脣,沒有回答,謝扶光笑笑,也不逼問,自言:“無妨,王爺是不是無礙,明日早朝自見分曉。”

    若早朝不見王爺,那他該提醒謝家,早做他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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