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晨來客
    惠貴妃眉眼一沉,丟開書冊,轉頭瞪清妧:“郡主很得意?”

    “談不上。”

    清妧擡步,徑自盤上坐榻。

    離得近了,她看見被惠貴妃捧在手裏的那冊書,正是前朝末年最富盛名的女才子所著的一本詞話,《寂梧小集》。

    過去,她覺得女子多讀詩詞不是壞事,但遇上惠貴妃,她方纔發現,女子若只讀詩詞,遠遠不夠。

    廊下,南宮文軒拎着兩個燒得正旺的火爐走上高階:“盧嬤嬤,勞煩你把爐子提進去,若郡主還覺得冷,我讓人再去備兩個。”

    “好。”

    未幾,火爐被提進殿,寒涼的寢殿瞬間轉暖。

    清妧淡言:“告訴南宮文軒,天氣冷了,往年各宮是什麼用度,如今還是什麼用度,莫要苛待誰。”

    “是。”

    惠貴妃聞言,臉上的譏誚越盛:“皇權鹿死誰手,爲未可知,安樂郡主這後宮之主的姿態是不是擺早了?”

    “早不早,娘娘不知道嗎?”

    “……”

    惠貴妃手一緊,差點撕碎手裏的詩集。

    她少年時,有幸在安家識得心上人。

    心上人風采卓絕,令她一見傾心,顧嘉娘明知她心意,卻直到她被選入宮,都不曾告訴她,她的心上人,是溱帝。

    於是,她落得和心上人情深緣淺的下場。

    後來,顧時娘暗害顧嘉娘,她心裏有數,卻作壁上觀,因爲她恨極顧嘉娘,亦恨顧嘉娘生下的安清妧!

    迴廊下,南宮文軒輕言:“郡主,末將備了熱茶。”

    “送進來。”

    盧嬤嬤提着茶壺,替清妧和惠貴妃各倒下一盞熱茶,茶香溢出時,惠貴妃立刻聞出,茶爲雪芽玉露。

    “安樂郡主,即便那位逍遙王來日能登基爲帝,哪怕他真封你爲後,可人生漫漫,深宮多美人,逍遙王對你的榮寵又能延續到幾何?

    終有一天,你會和深宮中的每一個美人一般,被皇帝厭棄,打入冷宮,然後在絕望的孤寂中,悲慼而死。”

    “至少,小女曾和心上人有過一時歡愉。”

    這話,氣得惠貴妃又一次絞緊詩集。

    清妧緩緩勾起嘴角:“還有,就算小女將來會被打入冷宮,娘娘也瞧不見,倒是小女,能親眼看着娘娘慘死。”

    “安清妧——”惠貴妃厲吼,把詩冊甩在几案,她身上昔日叫人盛讚的典雅盡數扭曲成尖銳,“你莫要欺人太甚!”

    盧嬤嬤聽見動靜,急忙奔進殿。

    “郡主,沒事吧?”

    清妧搖搖頭,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惠貴妃:“貴妃娘娘,小女篤定,不止您會死得很慘,整個方家都會死得很慘!”

    “呵呵呵……”惠貴妃仰天長笑,“安樂郡主,這話逍遙王說過,且比你說得狠絕一百倍,可惜,沒能嚇住本宮。”

    說着,惠貴妃復又捧起詩冊,神色從容:“人活一世,必有一死,差別只在活的時候活得如何?

    本宮和方家不似陵陽城的諸多貴家,出生便有滔天富貴,本宮和方家有得這些富貴,全是本宮拼盡全力謀來的。

    既是謀來的東西,過去能謀得,來日也會失去,此爲天地常理,本宮還不至於敢違逆天理而行。”

    “所以娘娘不在乎方家人的死活?”

    “本宮爲何要在意?當初本宮不願意進宮,他們可曾在意過本宮?本宮沒和他們清算,還叫他們享了這許多年的榮華富貴,已是天大的慈悲。”

    清妧終是明白,爲何以芳君的手段,竟然沒能在第一時間拿捏住惠貴妃?

    原來是因爲惠貴妃心之冷,冷到極致。

    “安樂郡主,你亦讀書,便該知曉,無欲則剛,本宮如今無慾無求,任你有滔天手段,又能如何?!”

    說罷,得意在惠貴妃眼裏流轉。

    清妧低眉,目光落在清茶:“小女記得娘娘曾在廢后被處決時說過,權勢如鏡中花,庸人才會汲汲營取。”

    “呵呵呵……”惠貴妃再次哈哈大笑,“這等何不食肉糜的蠢話,也就是哄哄諸如郡主這般的世家女了!

    若權勢如鏡中花,那什麼不是鏡中花?

    宮廷深深,除卻權勢,無物爲真,唯有抓住權勢,纔有可能將不真化作真!”

    杯盞上的白煙轉淡,清妧端起杯盞,喝了一口茶。

    水已微冷。

    “既然貴妃娘娘什麼都不在乎,想來也不會在乎死後,有人請天師做法,把娘娘的魂魄永生永世地禁錮在屍骸,不得解脫吧?”

    張狂猶在,卻生驚恐。

    惠貴妃瞪着清妧,指尖不可抑制地顫抖,那本被她掐得變了形的《寂梧小集》,終是被扯得支離。

    偌大的寢宮,爐子裏的炭火,旺得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噼啪”聲。

    “安清妧,你敢?!”

    “呵呵呵……”這一回,換作清妧仰天大笑,“是娘娘說得,權勢在手,能化不真爲真,如今小女得勢,有何不敢?!”

    “雲禮登基了,不日本宮將成太后!”

    “陛下和養母倫亂,陛下會不會被廢,小女不知,但貴妃娘娘一定做不成太后,且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你——”

    “小女怎麼知道得?”

    “……”

    “小女不止知道娘娘和陛下的醜事,小女還知道娘娘坑害廢后,累得前禁衛軍統領慘死的事。”

    “……”

    “哦,對了,小女還知道,當年憶流閣坍塌,陸家被滅門,乃是代人受過,真正該死的人,是方家。”

    惠貴妃指尖一鬆,詩冊脫手,從裙襬滑下,砸進火爐,捲起一陣旺盛大火,火之大,差點燒到她的裙襬。

    “你——”

    惠貴妃竭力鎮定,可慌亂的心跳,讓她不能說出一句整話,她瞪着清妧,怎麼也沒料到,她竟知道這般多!

    她以爲清妧來永福宮,是仗着逍遙王的勢,卻沒料到,她早已把她查得清楚,她不必借逍遙王,便可斷她的命。

    然,她怕了嗎?

    惠貴妃忽而笑了,她端起冷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天下第一的雪芽玉露,不過爾爾。

    “既郡主什麼都知道了,讓陛下賜本宮一死也就是了,何必說這許多廢話?”

    清妧伸手,一邊把喝了半空的茶盞捏在掌心把玩,一邊一字一句道:“死,亦是有許多方式的。”

    話音將落,杯盞墜地,砸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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