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行洲說完讓朝臣散了的話,便雙腿怒夾馬腹,欲回安家,然,馬才昂首,韓杜衡一個錯身,攔到馬前。
安行洲大駭:“韓尚書,你不要命了嗎?!”
“國公爺留步。”
“何事?”
“敢問國公爺,您這般生氣,是因爲勸不住王爺嗎?”
“不錯。”
韓杜衡目光一沉,雙眉間的川字紋足以夾死蒼蠅。
怎麼會勸不住?
逍遙王的一場驚天大局,不止謀死了先皇,謀廢了三個年長的皇子,更是掃空了整個後宮皇嗣。
王爺謀到如此決絕之境,怎可能不要皇位了?
且他怎能不要?
若他不要,溱國還能交給誰?!
韓杜衡心惶惶時,謝容時和王懷瑾悄無聲息地對視了一眼,只一眼,便叫溱國的兩隻老狐狸明瞭對方此刻的心思,一如他們自己的心思。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逍遙王不同於先先帝,是肯禮賢下士的賢君,亦不同於先帝,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不得不依附世家權臣。
逍遙王之強,只怕強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此強悍者,怎可能容他人安睡在他榻邊而無動於衷?
待他登基,世家之權一定會被削弱到絕無僅有之境。
而這,絕不是王謝這等百年世家能安然接受的!
謝容時笑着拱起手來:“安國公,依您之見,王爺是真不想做皇帝,還是在拿喬?”
“他敢和本帥拿喬!”
“……”
謝容時略無語。
逍遙王這樣的人,豈是會懼怕誰的人?他敬安行洲,不過是他想敬着,而絕非是他不敢不敬。
“所以王爺是真不想登基?”
“逍遙王說了,他父仇已報,餘願足矣,若再圖其他,反而不美。”
聞言,謝容時和王懷瑾雙雙嘴角抽抽。
這位戰場上的百勝將軍,竟全不懂官場上的小九九!
逍遙王這話是說他無意登基嗎?他分明是在嫌棄朝臣誠意不夠。
不過,安國公不懂,也好。
謝容時立刻遞給王懷瑾一個眼神,王懷瑾會意,故作憂心忡忡地問:
“國公爺,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如若王爺怎麼都不肯登上大寶,那溱國豈不是要有大麻煩?”
“呵。”安行洲正是怒火攻心,登時口不擇言,“逍遙王不肯登基,皇室有得是肯登基的皇嗣!”
這話立刻叫謝容時和王懷瑾心境盪漾!
若只靠他們,不足以扶幼主登基,可如果有安行洲的幫忙,那就是易如反掌!
“那我等另擇一主,扶上龍座?”
安行洲低眉,目光瞬間轉爲深沉。
謝王不想芳君做皇帝,但他們自己不敢出手,於是兩人對着他唱了一出雙簧,是想哄他出面。
他要順勢而爲嗎?
如今的溱國,大半權力歸於芳君之手,即便他真扶一幼子登基,芳君依舊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如此,倒也不差,至少對阿妧來說,不是壞事。
於是,安行洲勾脣,帶着三分試探問:“謝尚書和王尚書覺得哪位皇子資質不錯,可堪大任?”
謝容時和王懷瑾內心的澎拜,猶如海嘯一般。
這簡直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果真是謝王兩家選出了未來皇帝,那謝王之勢不僅不會被削,小皇帝爲坐穩皇位還會竭力依附謝王。
謝容時擡眸:“回國公爺,下官以爲九皇子——”
不等謝容時說完,韓杜衡已在無人察覺時,一頭衝到逍遙居的正門外,“撲通”一聲跪進雪地:
“王爺,溱國正是內憂外患。
在外,韓夷戰事不消,在內,諸多朝事難絕,若王爺不能擔起統領溱國的重責,百姓和天下危矣——”
韓杜衡的一番話,說得謝容時和王懷瑾雙雙猝不及防,他們僵立在原地片刻,然後拔腿衝到韓杜衡左右:
“杜衡兄,你先起來。”
韓杜衡拂袖,全不理睬謝王二人。
如果今天他沒有見過惠貴妃,那謝王誘騙安行洲,意圖扶一幼主登基,他毫無疑義,但現在,他既知幼主可能不是皇家血脈,卻還任由謝王行事,那就該被天打雷劈了!
“諸位大人,國公爺說得明白,王爺不是不願意擔起溱國天下,而是恐此舉叫天下人詬病,這纔不肯出來。
然,老朽須得說一句,今時今日的溱國,看似太平,實則暗潮洶涌,王爺若擔起天下,是臨危受命,是該叫朝臣和萬民感激涕淋的一樁事!”
“說得好!”
範修謹一邊怒言,一邊走到韓杜衡身後,伏首跪地。
接着,崔鬱離和謝扶光二人一起走到韓杜衡身後,和範修謹一道,跪成一排。
其餘百官,略作猶豫,循着上朝時的排序,在韓杜衡身後跪成兩列。
不過須臾,百來朝臣,獨謝王二人還立着,韓杜衡微微擡頭,揚聲追問:“謝大人和王大人不跪,是不同意老朽的說辭嗎?”
“……”
謝容時和王杜衡登時氣得七竅生煙,可他們只敢氣在心裏,面上還得樂呵呵地勾起脣角,笑言:
“杜衡兄說得哪裏話?現如今,王爺登基,是衆望所歸。”
“正是如此!”
說罷,韓杜衡拉長脖子,再次揚聲:“王爺,天下將危,朝堂混亂,求王爺先天下之憂而憂,儘早登基。”
說罷,韓杜衡伏首,額前抵進寒雪,其餘朝臣紛紛效仿:“求王爺先天下之憂而憂,儘早登基——”
朝臣吼聲之切,連圍觀的百姓都忍不住動容,於是乎,他們不由地跟着一道跪進雪地,朝逍遙居叩首:
“求逍遙王先天下之憂而憂,儘早登基——”
若谷聞聲而打開大門,只見他一臉驚詫地急言:“諸位大人這是在做什麼?還請速速起身!”
韓杜衡搖頭:“王爺若不順應天意登基爲帝,我等寧願在此長跪不起!”
“這——”若谷滿目惴惴,“那就勞煩各位大人稍等,奴去稟告王爺。”
“有勞。”
逍遙居的水榭,清妧將將喝完一盞茶,若谷氣喘吁吁衝進涼亭,卿流景正在爲清妧又添一盞茶。
“王爺,滿朝文武跪求您——”
“回了。”
“……”若谷眨眨言,“王爺,韓大人說,若您不答應,他們就長跪不起,天氣冷地很,您看——”
卿流景挑眉,眉目間揚起殺意,若谷嚇得面色一白,跪進雪地:“奴知罪。”
“星迴,你去回。”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