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從另一側步出涼亭時,盧嬤嬤撐着傘,領着兩個婢子,急急衝過來:“婢子該死,請郡主責罰。”
“我沒事。”說罷,清妧回身,目光略過涼亭,落在那些面上佈滿焦急的朝臣,“盧嬤嬤,韓大人怎麼也來了?”
“郡主出事,韓大人自然心急。”
“只是這樣?”
“是吧?”
“爲何恨西風要攔韓大人?”
“回郡主,冷山出事,恐有內應,習統領不敢放人過來,約莫是怕其間混着奸細,或傷及郡主。”
也算有理。
清妧頷首,擡步向前,走了沒幾步,有一掌傘的小娘子快步而來,她走得十分着急,但急歸急,腳步卻恁得輕盈如絮。
她離清妧尚有五六步時,習罡臨空略下,手掌按在腰間短刀:“站住,休得再靠近郡主,否則,殺無赦。”
伍珍娘小退兩步,而後輕擡傘沿,朝清妧笑意吟吟地屈身:“郡主,許久不見。”
“習罡,讓開。”
“是。”
未幾,兩人乘上車馬,盧嬤嬤貼着車門,輕問:“郡主,咱們是歸家,還是去皇城?”
清妧不答,側首看身邊人:“珍娘冒雨前來,想必有急事?”
“小女是受人之託。”
“韓尚書?”
“是。”伍珍娘頷首,“今日一早,幾位大人想去安家拜訪,但纔到太平坊,就被習統領攔住。
爲求見郡主,韓大人不惜硬闖,奈何實在闖不過去,無奈,離郎纔到伍家,請小女出面幫忙。”
原來如此。
如果不是韓杜衡的這一通鬧,顧浥塵本沒有機會近她身。
“郡主,韓大人——”
“我知道。”清妧笑笑,隨即推開車門,“今日辛苦珍娘,待陵陽事定,我請珍娘過府,賞花飲茶。”
說罷,清妧跳下馬車:“盧嬤嬤,送珍娘歸家。”
“……是。”
等馬車駛出許多遠,清妧轉身,往涼亭方向走,未等她走到,習罡急急上前攔住路:“郡主——”
“習罡,”清妧冷言,“我知道你奉芳君之命來攔我去路,你若繼續攔,或許不至抗敕,但我能讓你必死無疑。”
習罡指尖微顫。
陛下之命固然不可違,但若郡主發怒,即便他沒有違抗敕旨,陛下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想到這裏,習罡默默向左兩步,讓開了道。
須臾,清妧一路無阻地走到涼亭前,彼時,韓杜衡等一杆朝臣,正被數十恨西風的暗衛們團團圍住。
“習凜,退下。”
“卑——”
“別讓本郡主說第二次。”
習凜急擡手:“都退下!”
片刻功夫,一衆暗衛退得沒了人影,韓杜衡、伍硯書、範修謹和崔鬱離提着袖子,慌忙走向清妧。
“臣等見過郡主。”
“免禮。”
韓杜衡起身後急言:“郡主,下官——”
“進宮吧。”
“……欸?”
見韓杜衡愣到目光呆滯,清妧不由地失笑:“你想讓我勸說陛下,對先帝的后妃和子嗣網開一面,對嗎?”
韓杜衡躬身:“郡主明鑑。”
“走吧。”
韓杜衡激動頷首,臉上終於浮起一絲笑意。
自他入朝爲官,除卻頭兩年,處境還從未像今時今日這般難受,本以爲是山窮水盡疑無路,幸好,郡主明理,懂得以大局爲重。
看着他們絕塵而去的背影,範修謹咧開嘴,緩緩呼出一口長氣:“伍大人,鬱離兄,我先行一步。”
“且慢。”崔鬱離錯身,“修謹兄要去哪裏?”
“回戶部啊。”
“戶部有張大人,用不着修謹兄操勞。倒是刑部和大理寺人手大大不夠,僕想過去幫幫忙,修謹兄一起吧。”
“欸?啊——”
饒是範修謹好一通慘叫,崔鬱離卻拽着他的胳膊,決然地走進雨裏:“修謹兄說過,爲陛下萬死不辭。”
這就是一句馬屁,當不得真!
範修謹被崔鬱離強拉着,帶都城軍橫掃陵陽各大街時,清妧和韓杜衡終於來到皇城前。
守門的禁衛軍剛要攔人,卻看見來得人是清妧,又慌慌張張讓開道,於是,清妧和韓杜衡連馬都沒有下,就這麼直直地奔到大明宮前。
若谷一看見人,快步衝下高階:“奴給郡主請安,給韓大人請安。”
“陛下呢?”
“回郡主,陛下在御書房處理公務。”
“去稟告一聲,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是。”
若谷快步如飛,片刻工夫,就衝到御書房外,他才走進去,卻見星迴立在門邊,朝他搖搖頭。
他擡眸,見習凜跪在書案前,半身伏在地上:“卑職犯下大罪,請陛下賜死。”
“罪在何處?”
“卑職沒有攔住韓大人,還任由郡主和韓大人一道,往宮裏來。”
“呵。”卿流景一聽,怒極反笑,“習凜,朕本來沒覺得你是死罪,但現在,朕真覺得你可以去死了!
來人——”
星迴急忙撲到習凜身邊,跪求:“求陛下息怒。”
“習凜,你一向聰明,朕在意什麼,不在意什麼,不必朕明說,你心裏有數,可今日,你卻犯了大渾!
韓杜衡是當朝尚書,你沒攔住人,不是失職,最多是蠢!
但,你爲攔住韓杜衡,竟不顧阿妧安危,累得阿妧被顧浥塵劫走,差點身死,這,纔是你犯下的死罪!”
習凜埋首:“陛下說得是。”
今日如若不是郡主自救,說不得她就叫顧三郎殺了,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那他萬死難贖己罪。
“請陛下賜死。”
星迴聞言,氣得暗踢習凜,這人是真沒瞧出陛下生出殺心嗎?竟一口一個賜死,是怕死不成嗎?!
“陛下,此事的確是習統領疏忽,好在郡主平安,還請陛下念在習統領沒有犯下大過,對他從輕發落。”
卿流景不言。
習凜跟了他多年,只要他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大罪,他可以輕饒,可阿妧不同,阿妧是他的逆鱗,誰觸之,誰必死!
“來人,把——”
“陛下——”若谷眼見皇帝要處***凜,急急奔過來,“郡主來了。”
卿流景聞言,略略斂眉,那洶涌的殺意漸漸消退,他一邊起身,一邊問習凜:“顧浥塵死了嗎?”
“回陛下,還有一口氣。”
“人在哪裏?
“怡紅院的地牢。”
“把人帶進宮,朕要親審。”
“是。”
習凜起身,欲告退,卻聽卿流景沉着聲音再道:“沒有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