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茶色青青,聞之極香,入口味卻甚淡,卿流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茶盞:“茶葉放少了,味不足。”
“……”
星迴心尖陡然一顫。
午時前,他沏過一盞茶,當時,陛下便說,茶太淡。
於是,這一盞,他特意多放了茶葉,量之多,是之前那一盞的兩倍,以至茶水出爐,若谷還笑,說陛下怕是被苦得受不住。
可陛下不覺苦,還覺得味淡。
廊下,若谷急急來稟:“陛下,明威將軍謝扶光求見。”
“宣。”
須臾,謝扶光提袖走進御書房,對着几案“撲通”一聲,重重跪下:“謝家有罪,請陛下重罰。”
卿流景蹙眉:“你不是帶着三千禁衛軍,和安國公一道,去山裏歷練了嗎?”
“回陛下,臣去了,後來聽聞謝家事,又回來了。”
說罷,謝扶光伏首:“謝家身爲百年世家,家中子弟知禮卻背禮,實乃罪加一等,還請陛下不要姑息,對謝家嚴懲不貸。”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謝容時的意思?”
“……是臣的意思。”
“朕以爲世家子弟,獨離郎一人迂腐,沒想到,你之迂腐不遑多讓。你讓朕嚴懲謝家,是嫌朕還不夠心煩嗎?”
說着,卿流景拿起手邊的一本密報,丟了出去。
“看看吧。”
“是。”
謝扶光撿起密報,一目十行地掃過。
青陽公主帶着蕭大皇子一離開陵陽城,就乘上大船,從水路向北,可因爲天氣寒涼,越到北面,水路越是難走。
無奈,青陽公主只得改走陸路,而就在她轉走陸路的第三天,他們被晚一日離開陵陽的木增追上。
自此,韓夷使臣開啓了你追我逃的廝殺,這一殺,殺到木增奪回蕭大皇子,重傷青陽公主方止。
謝扶光擡眸:“這韓人也忒沒用,木增走時,身邊只餘十數猛將,怎能殺得幾百韓人如此慘狀?”
“朕再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不是陸霆及時接應,青陽公主已經被木增一刀斬殺,根本回不到東都。”
謝扶光越發驚愕:“如果夷人之猛遠勝韓人,那兩國開戰,韓豈不是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夷人長驅直入?”
“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
話音未落,卿流景再扔出一本密報:“曦瑤死後,蕭朝平悲痛欲絕,不顧前線戰事,離開月北,回了東都。
回去後,他夜夜笙歌,在皇城大搞酒池肉林,羣臣和百姓怨聲載道,紛紛期盼蕭大皇子能重歸東都。”
這話讓謝扶光的神色變得異乎尋常的凝重:“北夷一向野心勃勃,夷帝一旦知悉韓國事,必定有所謀劃。”
“據探子回報,北夷皇帝打算徵兵五十萬。”
“北夷原就有五十萬大軍,再徵兵五十萬,豈非要成百萬大軍?夷帝此舉,是要一舉滅了韓國!”
“不錯。”卿流景頷首,“韓如果能和北夷打出一個勢均力敵,最終演變成一場消耗戰,那溱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奈何韓國不爭氣。
如今,北夷手握蕭大皇子,一旦北夷打下韓國,然後扶持蕭大皇子登基,韓國便生不出多少亂事。
韓不亂,不僅不能消耗北夷,還會成爲北夷攻打溱國的助力,爲應對這等局面,溱國必須穩住。”
謝扶光伏首:“是臣魯莽了。”
“跟了安國公兩日,如何?”
謝扶光登時目光灼灼:“回陛下,如今臣對國公爺,對鐵蹄軍真是佩服地五體投地,禁衛軍和都城軍同他們一比,簡直——咳——”
“簡直一文不值。”
謝扶光急忙捂住嘴,難道他說出了實話?
捂上了嘴,他才發現,“一文不值”四個字,不是他說,而是陛下說。
“鐵蹄軍之強,是溱之幸,亦是溱之不幸。
溱有鐵蹄軍,恁北夷軍再強,攻不破邊境防線,然,鐵蹄軍再強,只有三萬,一旦北夷百萬大軍盡發溱國,溱國如何抵擋?”
謝扶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國公爺帶禁衛軍和都城軍去深山歷練,是爲讓禁衛軍和都城軍知己有多不足?”
“溱急需強兵、能將,應天下瞬息萬變之勢。”
謝扶光又伏首:“陛下,臣不是能將,但臣有爲溱國捨生忘死的決心,懇請陛下允臣追隨國公爺去戍邊。”
卿流景重用謝扶光,一則是因爲他天生擅用兵,二來,安行洲已老,溱國急需新的戰將來帶領三軍。
但邊關遙遠,日子清苦,非常人能久挨,何況像是謝扶光這等世家子弟?
謝扶光肯自願前往,卿流景求之不得。
他正要應下,迴廊下傳來一陣迅疾而有力的腳步聲,不多時,只聽見若谷咋咋呼呼地叫着:“國公爺,容奴回——”
下一刻,安行洲怒氣衝衝地進了御書房。
他進了門,看見謝扶光也在,才又退到門邊,假模假樣地拱手作揖:“臣,安行洲,求見陛下。”
“進來吧。”
卿流景朝謝扶光拂袖:
“這兩日,你得空就帶着禁衛軍和鐵蹄軍多多切磋,至於要不要派你去戍邊,等朕和岳父議過再說。”
“是。”
須臾,御書房只剩下皇帝和安行洲。
卿流景勾起脣角,微微一笑:“岳父怎麼來了?”
“來接阿妧回家。”
“阿妧不在宮裏。”
“陛下休要騙臣!盧嬤嬤特意回安家遞信,說阿妧自今晚起,留宿皇城,何時歸家,暫且不知。”
“朕沒騙岳父,阿妧去了范家。”
安行洲登時眉目皺死:“她去范家作甚?”
“替朕請範含章回朝。”
“……”安行洲氣得頭頂直冒黑煙,“陛下,你纔是溱國的皇帝,怎麼盡叫阿妧去做這些有的沒的?”
“朕是皇帝,但阿妧是皇后。”
“皇后又怎樣?!”
“皇后是和朕共享江山的人。”
“……”
安行洲愕然,他差點脫口問出,你該不是瘋了吧?
縱觀歷史,就沒有一個皇帝願意和人共享江山的,何況這人,還是皇后,那個須時時刻刻自稱“臣妾”的女流之輩!
然,卿流景目光平靜,彷佛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麼荒謬絕倫的話。
“朕不想讓阿妧操許多心,可韓夷大戰近在眼前,朕分身乏術。”
說着,卿流景挑眉,目光對上安行洲:“關於韓國之變,北夷之異動,岳父也該收到消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