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四百八十三章 納賢士
    範修謹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抿了半口,然後捧着茶盞,目光幽幽地看向門外。

    “如今的溱國,就像這天氣。”

    清妧擡眸。

    院中,大雨磅礴,雨之大,彷佛是天上破開一個口子,一條大河從口子傾斜而下,欲淹沒人間般可怖。

    “前朝三百八十一年,從兵荒馬亂,到天下一統,再到萬國來朝,只用了短短五十年,此等盛世,放眼歷史,前無古人。

    然而,也因爲盛世太盛,即便柳家不再賢明,甚至日漸殘暴,偌大的帝國還能持續兩百餘年。

    這是前朝的幸,亦是本朝的哀。”

    花廳外,雨聲淙淙如雷鳴,花廳內,範含章的聲音從容如古琴。

    “溱國初建,江山滿目蒼夷,爲尋回昔日繁盛,先先帝勵精圖治,大力改革,想要重建禮序。

    可即便以先先帝之才,溱國上下一心,亦要花費數十年到上百年的時間,奈何,國未起,先先帝卻歿。

    此後的十來年,先帝登基,爲留名青史,他勤政、愛民,竭盡全力地去做一切能壯大溱國的事。

    可他不知道地是,先先帝之崩,在帝王、朝臣,乃至整個溱國撕開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傷若不愈,溱國難以興起。”

    範含章平波無瀾的一席話,說得清妧心下一片震動。

    此刻,她方纔明白,爲何芳君知範四郎不願,卻還是允她來范家,請範含章回朝,蓋因朝野上下,只有眼前一老者,心繫溱國,而非個人家族。

    此人慕權是真,但他慕權不爲己,若非如此,范家不會在一夕之間落魄至此,叫一個張性小吏凌辱。

    範含章寧做小人也要攀爬到溱國的最高處,是想尋回前朝弄丟的帝國盛世。

    清妧起身,衝範含章屈身:“溱有範老,是大福。”

    “呵。”範含章失笑,堪堪錯開身,“老朽不過一個忘恩負義的僞君子,委實當不得郡主的這一聲贊。”

    說罷,他長嘆一口氣:“郡主爲何而來,老朽知道,可老朽老了,溱國來日如何,不是老朽該關心的事。”

    他放下茶盞,勾着嘴角,走向門外:“今日慕香堂的戲委實有意思,老朽得去把這戲看完囉~”

    眼看他要跨過門檻,清妧問:“敢問範老,先帝無德、無才、無仁,你卻毅然決然地守在朝堂,是爲了什麼?”

    範含章頓步,語音輕飄意味卻深沉地反問:“爲了什麼,還重要嗎?”

    “重要!”清妧怒言,“因爲曾讓範老寄託無限希望的溱國還在!因爲將將登上皇位的陛下有叫溱國復歸繁盛的才!”

    “陛下或許有才,但仁德不夠。”

    “是,如今的陛下的確不夠仁德,可天下千萬人,有誰能經歷陛下經歷過的,還能仁德不減?”

    “……”

    範含章沉默。

    先先帝之子經歷過的人間慘劇,他不知全貌,但,即便管中窺豹,已足以叫他覺得觸目驚心。

    “範老,一個人若是被丟進地獄,還能以人的姿態回到人間,是不是亦可說,他有過一顆無與倫比的仁心。”

    “……”

    又是一陣漫長的靜默。

    範含章轉身,目光正對清妧:“可惜,仁心蒙塵。”

    “不過蒙塵而已,拂去便是!”

    話音未落,範含章眼眸先顫:“拂去?誰能拂去?”

    “清正如崔鬱離,耿直如謝扶光,知世故而不世故的範四郎,以及,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範含章!”

    “——”

    範含章眼底的輕顫瞬間變作劇顫,這顫抖以眼瞳爲中心,向他的四肢百骸蔓延,直至流到心尖。

    “範老,溱未絕,你怎可言棄?怎能言棄?!”

    “呵……呵呵……呵呵呵……”範含章仰天大笑,“安樂郡主,您少說了一人,溱國有望,還有郡主。”

    “我可沒這般能耐。”清妧失笑,但隨即,她露出驚喜,“所以,範老答應回朝了?”

    “未來皇后親自來請,老朽若再不騎驢下坡,後世人談及老朽,豈非大罵特罵?”

    清妧勾脣:“太好了。”

    “是,真得太好了。”

    十餘年了,他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拼盡全力地想讓自己成爲那力挽狂瀾之人,卻最終發現,自己不過一個螳臂當車的無名之輩。

    他早想退,可他怕自己退了,溱國一潰千里,於是,他苦苦煎熬着,然,熬得越久,越覺徒勞。

    但現在,不一樣了,新登基的溱三世或許手腕極狠,但仁心還在,若有賢臣能臣佐之,大溱崛起,甚至統一天下,都能指日可待!

    “郡主,您之能耐極大,因爲賢臣之重,一如仁後之重,朝堂有臣等,後宮有您,方纔萬無一失。”

    “那便一道,再創一場盛世?”

    範含章躬身:“臣當竭力,不負陛下之望。”

    “好。”清妧笑而頷首,“陛下說,雖國有一堆亂事待決,但新年還當慶賀,故而我得先行告辭,趕回宮中,籌備宴席。”

    “郡主辛苦,老朽送郡主。”

    兩人一道步出花廳,走到廊下,範含章猶豫再三後問:“郡主,陛下命老朽回朝一事,四郎知道嗎?”

    “不止知道,還應了。”

    “那就好。”

    “範老,你的家事,陛下和我不便過問,但四郎明理,想來,總有一天,他和范家的仇怨能稍稍淡去。”

    “不必淡去,總該有人記得雨娘,我沒資格記,只能四郎來記。”

    門前,盧嬤嬤冒着大雨,快步走進門,謝芙娘看她來了,立刻差人去迎:“都說讓范家人去,盧嬤嬤非要自己跑,這一跑,衣衫鞋襪盡溼。”

    盧嬤嬤不甚在意地笑笑,然後從袖中取出一枚飛錢,遞給謝芙娘:“郡主心意,還請芙娘收下。”

    謝芙娘急退:“使不得。”

    “沒有什麼使不得的。”清妧走到謝芙娘身側,“接下來,範老將會十分忙,范家裏裏外外全得靠芙娘你一人操持,手裏有銀,總比無銀強。

    還有,莫要再和範老置氣了。”

    “……”

    謝芙娘挑眉,眼角暗睨範含章。

    範含章輕笑:“收下吧。”

    “好。”謝芙娘把飛錢收進衣袖,鄭重叮囑,“回了朝,好好爲陛下辦事,休要辜負陛下的一番心意。”

    “知道。”

    黃昏時,清妧方坐上車馬,往皇城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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