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谷,你速速回大明宮,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陛下。”
“是。”
若谷應罷,掉頭要走,卻在邁開步子的下一刻,被突然撲在地上的張尚食一把抱住右腿:“大總管,求你饒命。”
若谷輕抽嘴角:“雜家不是大總管。”
“啊?”
若谷揮開張尚食,快步奔出尚食局。
陛下煩張家,連他都知道。
本來張有財靠着替百姓置辦年貨一事,得了陛下兩句讚譽,誰曉得張家不懂見好就收,仗着一點點功勞,便想要陛下封他做宰輔。
這也就罷了,張家竟還縱容家裏人在後宮靠着禍害宮妃發大財,一旦陛下知曉,只怕要龍顏震怒。
看來,張家要完。
尚食局內,清妧吩咐盧嬤嬤:“把齊美人扶起來。”
“是。”
盧嬤嬤要扶人,齊美人卻猛搖頭,她半身伏首,朝清妧連叩三首:“郡主,妾身不想去女觀,求您救救妾身。”
陵陽女觀數十座,真喫齋唸佛的不出十座,剩下那些,白天清修,晚上盡幹些男盜女娼的勾當。
別說齊美人不想去,偌大的後宮,只怕沒一個妃子想去。
可有些事,她們自己說了不算,所以後妃一個比一個惶恐,爲求前路,不惜叫張家騙走半生積蓄。
“齊美人,我現在沒法給你一個準信,你且先回宮裏,待我問過吏部、戶部,再來回答你。”
齊美人低眉,她不想走,可不走很可能會惹怒郡主,若叫郡主煩了,那她真真沒有一點指望了。
“妾身告退。”
“盧嬤嬤,送齊美人,送完齊美人,叫那些候在外頭的宮妃們都散了。”
“是。”
盧嬤嬤扶着齊美人,越過跪了一地的奴婢,走到廊下,她看見細雨微朦裏,數百宮妃皆在翹首以盼。
“齊美人,請回。”
齊美人杵在原地,有些不想走。
“齊美人,郡主既然管了這擋事,便不會叫美人失望。”
齊美人這才堪堪點頭:“好,本宮回去等。”
看着齊美人遠走的背影,盧嬤嬤立在高階上,對排成長龍的宮妃揚聲:“安樂郡主有命,請所有娘娘回宮。”
宮妃聞言,面上焦急驟退,另生驚恐,她們默默對視,猶豫再三,卻是沒有一個人肯聽命離去。
須臾,南宮文軒領着一隊禁衛軍衝進尚食局:“陛下有命,所有人立刻回宮待着,但有抗命不從者,殺無赦!”
宮妃越恐,她們看着殺意凜然的禁衛軍,含着熱淚,哆哆嗦嗦地轉過身,可沒走兩步,有人繃不住,腳下一軟,栽進雨裏。
緊跟在她後頭的宮妃剎不住,也栽進雨裏,不過片刻,數百宮妃幾乎全栽到地上,她們卷着泥濘,放聲大哭。
“嗚——”
清妧聽見動靜,皺着眉頭走到廊下:“怎麼回事?”
南宮文軒垂着腦袋上稟:“回郡主,末將奉陛下敕旨,來請娘娘回宮。”
“提刀來請?”
“……”
當值的禁衛軍,哪有不提刀的?再說,他們雖然提着刀,可到底沒有拔出刀,那曉得這幫宮妃這般不經嚇?
南宮文軒心裏腹誹不斷,面上卻不敢駁清妧,還得老老實實告罪:“是末將行事不周,請郡主恕罪。”
清妧暗歎。
數百宮妃的哭聲匯在一處,刺得人耳朵生疼,恨不能叫她命人捂住她們的嘴巴,叫她們立刻停下。
想到這裏,清妧低眉,目光一橫,伸手抽出南宮文軒腰間長刀,然後用力一擲,扎進一塊青磚。
那青磚離一宮妃只有堪堪幾寸,駭得那宮妃大張着嘴巴,哭不出半聲,也駭得其他宮妃齊齊捂住了脣。
“陛下已經急召吏部尚書謝容時,戶部尚書張有財進宮,詢問此事。
本郡主保證,只要吏部和戶部查明各位娘娘的親屬狀況,陛下會立刻昭告後宮,請諸位娘娘不必心急。”
宮妃們這才略收眼淚,有一宮妃怯怯起身:“敢問安樂郡主,這是不是說,陛下不會任意處置了我們?”
“陛下心仁,故而大赦天下,任意處置各位娘娘,有悖於陛下的賢名,陛下當然不會這麼做。
張尚食在後宮收錢爲娘娘們改命一事,陛下一無所知,現在陛下知道了,就不會放任張家猖狂。”
宮妃們含着熱淚,紛紛激動地頷首:“太好了,太好了……”
南宮文軒橫手:“卑職請諸位娘娘回宮。”
宮妃屈身,緩緩退去。
看着魚貫而出的長龍,南宮文軒滿含欽佩地大讚:“郡主威武。”
清妧暗翻白眼:“陛下可曾宣謝容時和張有財?”
“回郡主,宣是宣了,但這會兒陛下和崔大人沒談完,等談完,陛下還要和範宰輔議春試的事,估計得到晚上,陛下才得空見謝大人和張大人。”
“……”
她才和后妃承諾,宮宴之前,給她們一個說法,如果芳君沒空見人,她拿什麼給宮妃一個準信?
眼看清妧面色發黑,南宮文軒又急急補道:“陛下說,如果郡主着急,可自去見謝大人和張大人。”
清妧扶額,心道真叫自家阿爹說中了,她嫁芳君純純是來受罪得,可想起那些宮妃的可憐狀,她又委實不忍心。
罷了。
“叫謝容時和張有財等着,我稍後即到。”
“是。”
清妧轉身,回進房裏,只見那規規矩矩伏在地上的張尚食朝她昂起頭,滿是惶恐不安地告罪:
“郡主,婢子知錯。”
“錯在何處?”
“錯在……錯在……”
張尚食說不上來。
“呵。”清妧嗤笑,“行了,你別忙着認錯,老老實實回答本郡主幾個問題,答得好了,本郡主或可對你從輕發落。”
“是。”
“齊美人也好,其他問來日去路的宮妃也罷,吏部和戶部是真查明白了,還是你胡編亂造以便斂財?”
“……”
后妃的來處,宮中有記錄,但吏部和戶部要做的,是覈實這些記錄是否有變,譬如妃子的孃家在不在,有沒有舉家搬遷,是否還有旁的親屬?
光理清楚這些,就不止三五日,何況查明白?
“看來是沒查明白!”
“郡主容稟,婢子是誆了娘娘們,可婢子不是爲自己,婢子是爲了張家,爲了陛下!”
清妧難掩錯愕:“你說什麼?”
“這些后妃本該一死,是陛下仁德,免了她們的死罪,她們拿些銀錢出來,本就是理所當然。
張家是收了不少銀錢,可這些錢日後全會用在陵陽百姓身上,百姓得了錢,纔會高贊陛下聖明。”
“荒唐!”清妧拂袖而起,再不想和張尚食多說一句,“南宮文軒,你立刻把人押去掖廷,等本郡主見過謝張兩位尚書,再來發落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