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妧勾出一抹不好意思的淺笑:“韓老夫人,你來便來了,怎麼還帶了這麼多東西?”
“……”
韓老夫人抿脣,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她倒是忘了,這會兒還是過年,她來安家的確不該空手。
“回郡主,老身禮數不周,忘了帶年禮來安家,等回去後,老身立刻命人補上。”
清妧擡袖掩面,滿目的尷尬,盧嬤嬤看到如此,忍笑解圍:“韓老夫人,郡主不是要您禮數週全,而是怕您禮數週全,帶太多禮物來安家。”
韓老夫人哈哈一笑,心道安樂郡主的確是這麼個性子。
“原來如此,那郡主不必擔心,因爲箱子裏的東西,不是禮品,而是一些事關郡主嫁妝的東西。”
聞言,清妧越發沒臉。
她的婚事,她自己不着急,阿爹沒空着急,反倒是不相干的韓家十分着急,着急也就罷了,還得尋她得空的時間來相商,這話說到哪裏都沒道理。
因爲沒道理,她也就不說了,乖乖命人打開箱子,看看裏頭的東西。
箱子上層擺了好幾本冊子,下面全是些零碎的布料、佩飾,她隨手抄起一本關於婚服的冊子,翻開。
這一看,看得她眼花繚亂,不知所措。
怎麼有怎麼多懸而未決,急需決斷的事?!
譬如,婚服該選什麼樣的花色,百鳥朝鳳還是鸞鳳和鳴?鸞鳥是用正紅絲線,金絲線,又或者是金紅相間?
若不用金絲,要不要襄金嵌珠?珠用南海珍珠還是北海珍珠?多大的珍珠?多少顆珍珠……
未免她喫不準,韓老夫人還將各色的紅金絲線、各種產地大小的珍珠、婚服大底的用料選擇裝裱在冊,供她參考。
婚服如此,鳳冠、腰封、鞋靴,以及那一日將要用上的所有東西,包括鋪在門口的那張紅毯子,無一不是。
然,自她和芳君定下婚事到今日,統共沒有幾日,就是這短短几日,韓老夫人做了如此周全的準備。
老人家怕是得不眠不休吧?
清妧倍感震動,震動之餘又覺得沒有必要,她的婚事,合乎禮制即可,不必細緻到如斯程度。
這樣對她好,對毫不相干的韓家更好。
清妧丟下冊子,笑問:“韓老夫人,能不能隨便——”
“不能。”不等她把話說完,韓老夫人先義正言辭地拒了,“這是郡主的婚事,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婚事,絕不能馬虎。”
“……”
“無論是世家嫡女,又或者是尋常百姓家的小娘子,無不對自己的婚事極其上心,安家沒有主母,老身幫一幫是本分。
可老身若是藉着幫忙的名義,替郡主做主,全不管郡主心意,就是本末倒置!就是不知輕重!就是——”
“我知道了。”清妧急急喊道,“我保證上心。”
韓老夫人笑而頷首:“那今日先從婚服說起?”
“好。”
……
時光幽幽,一轉眼,半日過去了,她和韓老夫人盤在花廳的坐榻,草草喫過午膳,不等清妧閒話家常,韓老夫人一個箭步,衝下坐榻:
“郡主,老身和您接着議。”
“……好。”
這一議,議到華燈初上,清妧又請韓老夫人上榻用晚膳。
“郡主,天色還早,老身再和您多議一會兒。”
“……好。”
這一議,又議過了二更天,清妧瞥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心道韓老夫人的身子骨怎如此硬朗?
“郡主,您說這下裳是過腳踝一寸爲好呢,還是一寸半爲好?”
有差別嗎?
“若是過一寸,郡主走路時,稍有不慎,恐會露出鞋底,可若是過一寸半,恐又太長了些。”
清妧捂脣,打了一個哈欠。
見此,韓老夫人放下手裏的東西:“是老身不是,忘了顧慮時間。今日先和郡主議到這裏,明日,老身再來拜訪。”
“我送韓老夫人。”
“不勞郡主。”
“要的。”
未幾,微雨提着更燈在前引路,後面,清妧貼着韓老夫人緩步向外:“這次,安家給韓家添大麻煩了。”
“怎麼是麻煩呢?”韓老夫人輕笑,“老身沒福氣,膝下統共只有一個衡郎,衡郎又不爭氣,娶得妻妾生得盡是兒子,偌大的韓家,竟是沒一個小娘子!
郡主是不知道,老身每每聽聞誰家又在爲小娘子備嫁,心中生出多少遺憾,不成想,上天眷顧,居然叫老身得了替未來皇后備嫁的福氣,老身感激都來不及呢!”
這是真話,但又不完全是真話。
讓韓家幫忙給郡主備嫁是陛下的意思,韓家如果不應,必定得罪陛下,所幸,她還算心甘情願。
而且,只要這個事情辦得妥當,她欠郡主的救命之恩也能勾去一些。
不多時,一行人跨過垂花門,清妧看着韓老夫人斑白的兩鬢,決意說明自己無需韓家代爲備嫁。
然,她才張口嘴,韓老夫人伸手,像是最慈愛的長輩般,緊緊握住她的手:“郡主,您放心,老身定會對郡主的婚事竭盡全力。”
“……有勞。”
“那老身明日一早,再來尋郡主?”
“不用太早的。”
“是。”
次日,天不亮,清妧睡得正是舒服,盧嬤嬤走到臥榻前:“郡主,韓老夫人到了,正在東花廳等着郡主。”
清妧欲哭:“幾時了?”
“回郡主,寅時剛過。”
昨夜,韓老夫人子時才走,到家睡下恐是夜半,不過兩個時辰,她竟又到了安家,這也太——
“郡主,在您的婚事上,韓老夫人用心之極。”
“恩。”
她這一輩子,能對她上心至此的,除卻阿爹和芳君,也就是韓老夫人了。
清妧長嘆一聲,認命爬起:“讓人把如意居,不,正院收拾出來。”
“是。”
匆匆洗漱,清妧趕往花廳,繼續和韓老夫人商討她的婚事,這一番商討,又商討到三更半夜。
韓老夫人淺淺屈身:“郡主,老身先行告辭,待明日——”
“住下吧。”
“欸?”
韓老夫人滿心驚訝,驚訝於郡主要留她過夜,但驚訝之餘,她便想馬上拒絕,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她委實住不慣別處。
然,不等韓老夫人想好怎麼拒絕,又聽清妧笑言:“安家少親,不知小女有沒有福氣韓老夫人一聲韓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