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偏殿內,清妧喃喃自語:“芳君如願登基,阿爹平安無虞,倒是叫我以爲天下大安,從此長樂,呵……”
盧嬤嬤掩下憂慮,笑着安慰:“郡主,有陛下在,不會有事得。”
清妧脣角的笑意越盛:“芳君還沒來嗎?”
“……”
盧嬤嬤抿脣,目光不着痕跡地瞥向門外。
郡主被駱刺史請進皇城後,陛下就命人把郡主安置在偏殿,這一安置,已過去了足足一刻鐘。
“不然婢子再去問問?”
“不必了。”
芳君不來,是因爲他不想來,即便盧嬤嬤再請無數次,他還是不會來。
正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盧嬤嬤驚喜道:“郡主,陛下來了。”
清妧亦飛快回頭,然,進門的人不是卿流景,還是星迴。
“奴給郡主請安。”
“免了。”
“郡主,陛下知那駱刺史不識擡舉,特意差奴來轉告郡主,日後定會嚴懲他,叫他悔不當初。”
“他爲何自己不來說?”
“回郡主,謝王兩位尚書領着羣臣跪在大明宮上,要陛下御審王四狗身死一案,陛下不得空來。”
“是嗎?”
“不過陛下讓奴務必轉告郡主,待朝事結束,他會立刻來見郡主。”
清妧勾脣,不置可否地笑了兩聲:“星迴,替本郡主告訴陛下,許醫女無辜,王四狗是中毒而死,李徵可爲證。”
“……是。”星迴躬身,“奴告退。”
須臾,他退到廊下,走過兩步,又再次躬身:“奴叩見陛下。”
“阿妧還好嗎?”
星迴暗歎,陛下明明對郡主憂心不已,卻不肯進門見人,寧願立在迴廊下淋雨挨凍,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回陛下,郡主很好。”
“胡說!”卿流景沉下臉,“回春堂被大火付之一炬,她又被人污衊毀屍滅跡,怎可能好地起來?”
“是奴胡說。”
“朕不見她,她是不是氣極了?”
“回陛下,郡主沒有氣。”
卿流景扭頭,眉目裏升起凜冽的殺意:“星迴,你要再敢胡說,朕拔了你的舌頭,拿去喂白狐!”
星迴欲哭。
他不答郡主不氣,難道答郡主快氣死了?
“陛下,郡主讓奴告訴陛下,王四狗不是許醫女治死,而是被人毒死,李太醫令可以作證。”
“怎麼作證?”
星迴埋首。
郡主是和李太醫一起被請回得皇城,陛下沒見郡主,卻見了李太醫,李太醫撲在地上,說得正是同一句話:
“陛下,許醫女無辜,王四狗不是被治死,而是被人毒死,此一事,郡主和微臣都可以作證。”
“怎麼作證?”
李徵擡眸,眼底升起茫然。
眼看他聽不明白,星迴急忙解釋:“李太醫,王四狗被治死是你、刺史府的仵作,全城郎中一起驗出來得,想要推翻這個結論,必須重新驗屍,可屍身燒沒了。”
“但郡主和微臣看見了啊!”
聞言,卿流景擡手,掌心重重落在几案:“啪——”
“李徵,回春堂醫死人,本是一樁可大可小的事,朕命大理寺羈押許醫女於今日午時三刻處斬,本是爲了大事化小。
可你到好,竟偷偷去尋阿妧救命,因爲你的一時糊塗,不止叫此事無法化小,還讓朕和阿妧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你簡直罪大惡極!”
說罷,卿流景拂袖:“李徵違背宮規,和醫女生情,爲救醫女罔顧國法,其罪當誅,來人,把李徵關進天牢,等候處決!”
“陛——”
李徵欲喊冤,卻被禁衛軍捂住脣齒,強行拖出去。
夜雨越急,若谷踩着雨水,狂奔上漢白玉廣場,須臾,他衝上高階:“陛下,百官已盡在大明宮。”
“上朝。”
說罷,卿流景擡步,順着幽暗的長廊,一路走進大明宮的正殿。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陛下。”
百官起身,若谷立於高階一側:“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話音未落,陵陽刺史駱禾昀伏於大明宮的高檻外,揚聲厲言:“陛下,微臣有急事啓奏——”
“宣。”
須臾,駱禾昀走進大明宮:“微臣叩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
“你要奏什麼?”
“回陛下,前日午夜,太平坊內的一家醫館發生一樁命案,苦主曾往大理寺喊冤,卻被大理寺趕出門去。
苦主無奈,只能到刺史府喊冤,臣不敢怠慢,當即帶着府衙內的所有仵作,城內各大醫館的大掌櫃前往醫館調查。
據查,死者身患霍亂,許醫女爲其開下一副乾薑茶,她離開時,曾囑咐苦主,若死者夜裏病情反覆,須再服一副乾薑茶。
然,正是這一副乾薑茶,叫這病患一命嗚呼。
微臣查明此事,便要宣判,可刑部尚書韓大人突然出現,勸下官先行進宮回稟陛下,而後再宣判。
誰知,就在昨晚,有人於子夜潛入醫館,放火燒掉死者的屍身,毀去了許醫女治死人的鐵證!”
說到這裏,駱禾昀伏首:“陛下,許醫女治死人已是鐵證如山,可那人竟敢罔顧國法,無視刺史府辦案,行毀屍滅跡之事,實乃膽大包天,還請陛下嚴懲!”
不等卿流景說話,謝容時擡眸,目光略向韓杜衡,似笑非笑地問王懷瑾:“王大人,只怕膽大包天的不止那人一個吧?”
王懷瑾頷首,目光斜向伍硯書:“伍大人,本官想問一句,苦主往大理寺喊冤,爲什麼大理寺要把人趕出去?”
伍硯書舌尖發苦,卻是老老實實地走到殿中:
“陛下,大理寺冤枉,那苦主到大理寺喊冤時,大理寺只告訴他,微臣不在府衙,恐不能立刻升堂問案。
誰知那人一言不發,掉頭就走,大理寺想攔已來不及。”
卿流景頷首:“如此說來,大理寺倒是有些冤枉。”
駱禾昀忽而擡眸:“陛下,微臣不敢懷疑伍大人,但爲保伍大人沒有欺瞞陛下,臣以爲陛下當召大理寺的人問一問。”
“不錯。”朝臣紛紛頷首,見此,駱禾昀笑問伍硯書,“伍大人,您還不速速喊那小吏上殿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