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貴女放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夜見君
    酉時末,車馬停在西卯門,清妧戴着厚重的帷帽步下馬車,見此,守門的禁衛軍皺起了眉毛:

    “韓大人,這位是……?”

    韓杜衡略略猶豫,答:“是小女。”

    禁衛軍若有所思地勾起脣角:“韓大人,這樣不好吧?”

    “還請通融。”說罷,韓杜衡遞上十兩銀,“若是陛下怪罪,本官一力承擔,絕不牽連小將軍。”

    禁衛軍錯開身:“韓大人請。”

    “多謝。”

    須臾,清妧沉着臉走進了皇城。

    “韓大人,如今這皇城莫非是誰都隨便進出?”

    “妧娘莫急,那位守門的小將是南宮將軍心腹,若不是南宮將軍幫忙,本官如何不能帶你進來。”

    “原來如此。”

    半月不曾進宮,再入宮闈,清妧總覺得眼前的景緻陌生地厲害,彷佛她不是半月不來,而是數年不來。

    轉眼,他們走上大明宮外的迴廊,當值的南宮文軒看見韓杜衡,慌忙迎上來,只見他一邊瞥着清妧,一邊不滿道:

    “韓大人,末將允諾幫忙,已是冒了十二萬分的風險,您怎麼能挑這個時候帶你家小娘子入宮呢?

    這要是叫陛下知曉,末將的禁衛軍統領還要不要做了?”

    清妧輕輕撩開帷帽:“南宮將軍,是我。”

    “——”

    南宮文軒驚得膝蓋發軟,來得人若是韓杜衡之女,他最多官位不保,可來得人怎麼是安樂郡主,若叫陛下知道,他豈不是小命不保?!

    “郡主,您怎麼來了?!”

    “我不是郡主了。”

    “誒喲,那不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嗎?等過幾日,陛下必會再下一道敕旨,叫您做回安樂郡主得。”

    “是嗎?”清妧勾脣,似笑非笑地瞥向燈火大亮的御書房,“若真如南宮將軍所言,陛下又怎麼會半月對我不聞不問?”

    “呃……”

    南宮文軒低眉,不知如何作答,陛下對郡主的心,他毫不懷疑,但陛下爲何冷着郡主,他卻也不是很明白。

    “陛下在嗎?”

    “在。”

    “我想見陛下。”

    “這……”

    眼見南宮文軒不退,清妧徑自擡步,她將將上前兩步,南宮文軒急急錯身,攔住去路:“郡主留步。”

    清妧陡然沉下臉:“陛下不想見我?”

    “不,不,不。”南宮文軒慌忙搖手,“不是陛下不想見郡主,是這會兒御書房裏有人在,還請郡主稍等片刻。”

    “誰?”

    “範大人。”

    “宰輔大人深夜求見陛下,莫非柳州又生變故?”

    南宮文軒再驚,一邊目光略過清妧,落在後面的韓杜衡,一邊無聲地問:“韓大人,您都對郡主說了什麼?”

    韓杜衡扭頭,只當沒聽見。

    南宮文軒心下欲哭,他竭力思索,該怎麼回答郡主,不等他想好,卻聽郡主問:“御書房裏有密道嗎?”

    “……有。”

    未幾,清妧立在一牆之隔,透過一張薄薄書畫,伸手撫過燈火投映在上的,卿流景的暗色輪廓。

    “範含章,你深夜見朕,所謂何事?”

    “回陛下,柳州形勢越發嚴峻,偏偏伍廷尉和崔郎中幾無進展,待封城的敕旨送進柳州,形勢定會更糟。”

    “所以?”

    “當務之急,老臣以爲陵陽需要爲深陷柳州的伍廷尉和崔郎中爭取時間。”

    “怎麼爭取?”

    “陛下下敕,擇王家嫡女爲後。”

    這話說完,御書房靜到了極致,哪怕清妧立在牆後,都能聽見範含章心生畏懼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然,即便範含章心生懼怕,他卻沒有低眉,而是昂着頭,和卿流景四目相對。

    “老臣明白,陛下怕郡主知悉此事,心中難過,可是陛下,郡主胸有大義,她定能體諒陛下的難處。”

    “呵……”卿流景輕笑,笑意裏透着一絲不爲人知的無力,“範含章,朕不是怕阿妧傷心,朕是怕阿妧笑朕無能。”

    說着,卿流景側首,目光掠過窗扉,望向綿綿細雨:“朕原以爲打天下難,如今才知,治天下更難。”

    範含章側首,順着皇帝的目光,看着窗外:“因爲打天下沒有顧慮,只管一往無前,治天下則剛好相反,所向披靡損及天下,唯有制衡才能叫天下長治久安。”

    “制衡嗎……”

    卿流景低喃,臉上的笑意越發飄渺。

    柳州局勢再難,若他能親往,不出十天,必解,然,他不能去,因爲他是溱國皇帝,只能留在陵陽。

    世人只道皇帝是天下至尊,能行天下人不能行之事,有生殺予奪之權,卻不知道,皇帝再強,是一把帶鞘的利劍,劍若不能出鞘,劍光何以殺人?

    謝王合力,聯合溱國衆多世家,共抗皇權,擇王家女爲後,或可離間王謝,爲柳州贏得破局之機。

    可——

    範含章忽而伏首:“陛下,爲了柳州百姓,爲了安住陵陽貴家的蠢蠢欲動,爲了天下長安的大局,求陛下速速下敕,擇王家嫡女爲後。”

    御書房更靜,靜地連那綿綿細雨砸上回廊的木柱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卿流景看着細雨,似是癡了。

    見此,範含章憂心如焚。

    先前,他擔心新帝手段過於狠絕,長此以往,終失人心,誰知道新帝一對上安家事,便立刻躊躇了。

    想必王謝兩家正是抓住新帝這唯一的軟肋,纔敢有恃無恐,若是這樣,新帝有情還不如無情。

    可怎樣叫新帝無情,難道——

    就在範含章的思緒如脫繮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時,一牆之後突然響起一道女聲:“芳君,下敕吧。”

    卿流景陡然回過神,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身後的那幅波瀾壯闊的千里江山圖,急急伸手,想要揭下。

    可當指尖觸及江山圖的剎那,他又驟然頓住。

    他已有半月不曾見過阿妧,與有情人而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近乎大半輩子不見阿妧了。

    他想阿妧,想到每每夜半驚醒,都恨不能立刻衝去安家,可他不敢去,他怕阿妧怨他,怪他。

    清妧看着流連在江山圖上,獨屬於芳君的纖細手指,在心底悄悄長嘆一聲,她其實什麼都明白,所以,她安靜地龜縮在安家,等着某一日,芳君來接她。

    她願意等,但柳州百姓等不了。

    “範大人,煩請你出去片刻,小女有話對陛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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