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王懷瑾撫須大笑,臉上是壓不住的得意,“玉坤兄端得客氣,竟親自來給王家送喜。”
“那可不得親自來?”崔玉坤立答,面上的姿態越發謙卑,“過去溱國是謝王崔三家並列,但從今日起,王家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二。”
王懷瑾慌忙搖手:“過譽,過譽。”
“是實話!”說着,崔玉坤起身,親自拎起茶壺,替王懷瑾添茶,“琅琊王氏本就子嗣最多,待王家女入宮爲後,王家可不就是大溱第一世家嗎?”
王懷瑾再擺手:“玉坤兄言重了,王家再風光,也不敵崔家,畢竟玉坤兄如今可是陛下心腹。”
“呵。”崔玉坤慘笑,“懷瑾兄,崔家怎麼回事,旁人不知道,難道懷瑾兄也不知道嗎?”
王懷瑾淡笑。
先帝在時,溱國三大世家,謝、王、崔,面上三家不分伯仲,實則由更得帝心的崔家略佔上風。
然,新帝強勢奪權,崔家被大傷,爲保下家族,崔玉坤不得不以家主之尊,向新帝叩拜臣服。
可是,崔家到底是百年世家,崔玉坤到底是站在巔峯之人,哪裏肯就此認輸,叫崔家徹底沉寂?
“所以玉坤兄不只是來賀喜的?”
崔玉坤笑意一收,緩緩起身,而後朝王懷瑾鄭重作揖:
“坤冒雨來王家送喜,一則是真心道賀,王家能出一位皇后,不止是王家一家之喜,更是世家之喜。”
王懷瑾慌忙起身,扶住崔玉坤的手:“玉坤兄,使不得,你我平輩相交,瑾當不起你這番大禮。”
崔玉坤笑笑,後退兩步,腰下得更深:“懷瑾兄說錯了,昔日王崔平輩相交,以後卻是再也不能。
偌大的溱國,現如今還能擔得起百年世家厚名,能獨領風騷的,不是謝王崔三家,而是謝王兩家。”
“唉……”
王懷瑾一邊哀婉長嘆,一邊上前,握緊崔玉坤的手:
“玉坤兄不必妄自菲薄,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崔家不過一時落寞,待過些時日,必能重整旗鼓,再現清河氏雄風。”
崔玉坤苦笑,再次後退,給王懷瑾拱手作揖:“多謝懷瑾兄安慰,但坤有自知之明,崔家難盛。
今日來王家,另一目的,就是想請懷瑾兄念在王崔兩家往日的情分,以後多多提攜崔家子弟。”
王懷瑾斂眉,沒有立刻答應。
天下就這般大,昔日溱國權勢,是謝、王、崔、皇家四分,如今崔家落魄,便是謝、王、皇家三分,他是傻了纔要幫崔家。
但不幫歸不幫,面上不能得罪人,正當王懷瑾心下尋思,話該怎麼說,才能不得罪人,崔玉坤又躬身:
“如果懷瑾兄肯助崔家,坤保證,從此崔家以王家馬首是瞻。”
“當真?”王懷瑾急切反問,問完卻發現自己過於急切了,於是慌忙找補,“玉坤兄莫要誤會,瑾並非是——”
“無礙,懷瑾兄。”崔玉坤笑而打斷王懷瑾的解釋,“能以王家馬首是瞻,算不得埋汰清河崔氏。”
“千真萬確。”
“好!”王懷瑾一邊歡喜點頭,一邊上前勾住崔玉坤後背,好一陣輕拍,“王崔若能一條心,從此必定勢不可擋!”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坐回石桌旁,崔玉坤當仁不讓,拎起茶壺,又給王懷瑾添茶:“懷瑾兄,坤再敬兄一杯。”
“好,好,好。”
在崔玉坤的有意討好下,兩人越發相談甚歡,談着談着,王懷瑾臉上浮起了酒醉纔有的緋紅。
見此,崔玉坤眉目一動,話鋒略轉:“懷瑾兄,既然從此王崔一條心,那坤託大,給懷瑾兄提個醒。”
“怎麼說?”
“陛下不滿世家,固然不滿世家手握權力不肯松,更多地卻是不滿世家行事過於囂張,甚至到了不把皇權放在眼裏的地步。
所以,無論先帝還是新帝,皆有心削弱世家。
然,削弱到底不是清除,因爲世家之勢甚大,除了易動國本,所以坤以爲,陛下絕不會同時重創謝王兩家,而會先削一家。”
說着,崔玉坤低眉,目光落向冊封敕旨:“今番陛下下敕,冊封王家嫡女爲後,足以說明陛下擇得不是王家。
想來這一點,謝家已明白。
坤擔心以容時兄的脾性,會對懷瑾兄心生忌憚,萬一將來攻守易位,帝強世家弱,謝家或爲自保,祭出王家。”
話音剛落,王懷瑾面色一冷。
他以爲崔玉坤急急巴巴上門賀喜,是爲討好王家,原來他料錯了,崔玉坤上門是替新帝辦差來了。
也是,崔家一向新帝投誠,新帝就藉着崔家,欲削謝王兩家,可惜,新帝的雷霆手段不敵謝容時的精心佈局。
於是,帝微而世家強。
想到這裏,王懷瑾低眉,看着桌上的冊後敕旨。
這哪裏是對王家的封賞,這根本是新帝的破局之計,新帝想以一道冊封敕旨,拉攏王家,離間王謝呢!
可惜,新帝小看了他王懷瑾。
王懷瑾臉上的笑意不減,但看崔玉坤的目光卻冷了三分:“玉坤兄的提醒瑾記下了,但容時兄是謙謙君子。”
君子不行小人舉。
崔玉坤勾脣,心下盡是譏諷,面上卻連連頷首:“懷瑾兄說得極是,是坤以小人之心度容時兄君子之腹了。
謝王能同氣連枝,不僅是謝王之福,更是世家之福。”
說罷,崔玉坤起身:“天色不早,崔家還有事,坤便不在王家多打攪,待過幾日,再來拜訪。”
王懷瑾無意留人:“來啊,送崔大人——”
須臾,崔玉坤坐上馬車,離開王家。
車馬出了王家門,在街角晃了一圈,停在離王家極近的一家茶寮。
而後,崔玉坤步下馬車,走進茶寮,朝範含章拱手:“宰輔大人,下官有負所託,未能說動王大人。”
“懷疑是一顆種子,不會立刻發芽,卻會在心尖慢慢生根。”說着,範懷瑾微擡下顎,“瞧,替你施肥澆水的人來了。”
崔玉坤回首,只見一輛馬車行到王家門前,謝家二管事步出馬車,趾高氣昂地走進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