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總管,本官有急事求見陛下,勞煩你通稟一聲。”
“請韓大人稍等。”
星迴快步進門,須臾,他去而復返:“韓大人,陛下命你進去。”
“是。”
韓杜衡提袖進門,才進去,他就聽到崔玉坤聲色極爲凝重地說道:“陛下,西雄近來蠢蠢欲動,李秦那廝多次帶人突襲相西、三川兩地。
雖說幾次突襲,西雄兵都叫相西、三川的溱軍打敗,但兩次百姓受難不少,若朝廷再不下令絞殺,西地恐生亂。”
未等卿流景發話,範含章先道:“崔尚書,柳州之困如若不能解,朝廷不宜下達圍死西雄郡的敕令。”
崔玉坤哪裏不曉得這個道理?
陛下爲免柳州疫病擴散,不得不下達封城的敕旨,然,柳州一旦封死,百姓必要罵陛下冷酷。
若這時,溱軍再圍死西雄,叫郡中百姓不得出,只怕先帝三子振臂一呼,陛下便要失了人心。
“範大人,難道就由着李秦那廝囂張,帶人隨意掠殺相西、三川兩地的百姓嗎?”
“……”
範含章不能答。
西雄如果能以雷霆之速被拿下,那這絞殺令不是不能下,可惜,西雄地勢易守難攻,溱軍沒法飛速拿下。
換而言之,這注定會是一場持久戰,只要開戰,柳州之亂易和西雄之戰遙相呼應,大損陛下明德。
顯然,先帝三子對此一清二楚,所以纔會命李秦一再滋擾相西、三川,他們是在逼迫朝廷動手。
想到這裏,範含章躬身拱手:“陛下,西雄打不得,至少現在,不行。”
卿流景不答,反問崔玉坤:“北夷動向如何?”
“隨着柳州疫病的越發嚴峻,北夷的動作也越發地迅疾,數日前,北夷軍分左中右三路,逼向韓國東都。”
“韓國呢,總不能不做應對吧?”
“韓王一邊帶着宮中美人,每日醉生夢死,一邊命朝中大臣,擇好一地,只等北夷軍殺到,便逃走避難。”
“看來要不了多久,韓地便要被北夷攻下。”嘆罷,卿流景略略沉吟,又道,“範含章說得有理,西雄暫且動不得。
但爲了穩住西部局勢,朝廷也不能坐以待斃。
傳朕敕旨,李秦掠殺百姓,罪大惡極,相西、三川兩地組軍,每日於西雄郡外巡視,一旦發現李秦,格殺勿論。”
“是。”
眼看軍國大事談完,韓杜衡上前兩步:“陛下,微臣要有事稟告。”
“說。”
“昨夜,悲田院治死了鼎興茶樓大掌櫃的兒子。
今早,大掌櫃一狀告到大理寺,經審訊,大掌櫃之子的死亡並非全是悲田院之過,大掌櫃自己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因悲田院一向由朝廷管轄,微臣不知如何處置,特來求問陛下。”
“既悲田院有錯,那就立刻查封悲田院,並將悲田院上下一杆郎中盡數打入天牢。”
韓杜衡心驚,意欲求情,然,不等他開口,卿流景先道:“朕意已決,不必再勸。”
“……”
韓杜衡沉默半晌,依舊心生不忍,欲強爲悲田院求情,卻被崔玉坤拽住衣袖,而後,幾人告退。
“因爲此事背後另有乾坤。”說罷,崔玉坤指尖暗戳御書房。
“你是說——”
“嗯。”
傍晚,當前往景春河畔踏青的郎君和小娘子盡興而歸時,南宮文軒率一千禁衛軍,一邊扣押悲田院上百郎中,一邊立在弘元寺門前,揚聲言:
“陛下有敕,即日起查封悲田院,不許陵陽城中任何寺廟,道觀收治病患,如有違者,格殺勿論。”
自此,陵陽城中,除卻醫館,百姓無別處可看病。
於是,醫館的診金和藥價一漲再漲,到四月,看病之貴,竟貴到不看則已,一看傾家蕩產的地步。
細雨微蒙中,一形銷骨立的小郎君拄着柺杖,艱難地擠進鼎興茶樓:“來,給小爺來一壺最貴的名茶!”
然,久久不見小二來送茶。
“人呢,都死了嗎?”
“可不就是死了嗎?”坐在他對面的,臉色灰白的郎君指着不遠處,“昨晚,呂六把自己吊死了。”
望着呂六的屍身,小郎君傻了。
自打悲田院被查封,城中沒錢看病的人沒了活路,於是日日跑到鼎興茶樓大鬧,現在,呂六被鬧死了,那麼接下來呢?
窒息的靜默中,有人衝上去,憤怒地抽打呂六的屍身,病患們看着這一幕,不知是誰低喃了一句:
“如果回春堂還開着,該有多好?”
是啊,回春堂看病,醫女不收診金,鋪子裏的藥還十分便宜,然而,就因爲出了樁治死人的事,回春堂被關了,就像悲田院一樣。
“你們說,回春堂治死人的事會不會另有隱情?”
這本來是隨口一問,但有人站起身,答:“有。”
茶客們循聲望去,只聽那人說:“王家原來住我隔壁,王四狗死後,王家人搬進了一間大宅子。”
這話一出,鼎興茶樓又是靜默一片,不久,有幾人怒而拍桌:“憑什麼王家人能喫香的喝辣的,我們卻只能坐在這裏等死?!”
“對!憑什麼?!”
一羣將死之人憤而起身,結伴衝出茶樓,不久,這些人踹開王家宅門,彼時,王家人正圍坐一團,喫着大魚大肉。
“你們想幹嗎?”
“我們想知道王四狗到底是怎麼死得!”
王家人面上閃過心虛,急忙吩咐家丁:“快去報駱刺史!”
然,報信的家丁被一腳踹在地上,一羣人揮着拳頭把王家人團團圍住:“今日你們不老實交代,我們就殺光王家人。”
“殺人是要償命的!”
“哈哈哈……我們本來就要死了,不怕償命!”
說罷,人羣殺了上去。
不到一刻鐘,被打得去了半條命的王家人淒厲大喊:“別打了,我們說。”
“說。”
“是駱刺史。”
又兩刻鐘,這羣人捆着王家人走到大理寺門前,拿起鼓槌,猛烈敲擊,趴在後衙打盹的韓杜衡被雷鳴聲響驚得彈起身:
“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