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軍聞言,立刻反問:“如果人不是你殺的,你跑什麼?”
“我——”
見金掌櫃一時不能答,禁衛軍急忙補了一句:“韓大人,卑職問過人,謝二管事是黃昏前進得同濟堂,進門時,人好好的。
到了同濟堂,他和金掌櫃一直呆在書房,其間有人路過,聽到兩人發生口角,沒多久,房裏沒了聲音。
卑職領人衝進書房時,謝二管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儼然毒發不久,金掌櫃抱着一包財物,正要翻出後窗。
所以卑職斷定,是金掌櫃殺了謝二管事。”
“天大的冤枉——”金掌櫃再叫,叫聲又急又懼,“韓大人,草民沒有殺謝二管事,真得沒有!”
韓杜衡怒而掄起驚堂木:“哐——”
“你是不是被冤枉,本官自由論斷,無須你叫囂。”說罷,韓杜衡目光橫向禁衛軍,“仵作驗過屍了?”
“沒有。”
“沒有你怎麼敢斷定金掌櫃殺了人?”
“卑職——”
禁衛軍要答,卻叫韓杜衡打斷:“就算再有經驗的刑官斷案,都須先命仵作驗屍,因爲不驗屍身,不能知他死因。
你說謝二管事死於中毒,那麼他中得什麼毒?毒量多少?謝二怎麼服下毒藥?他是馬上毒發,還是過幾個時辰再毒發?”
“……”禁衛軍略頓,“卑職不知。”
“你什麼都不
知道,竟敢斷言兇手是金掌櫃?是誰讓你斷定得?是你自己?還是受誰指使?”
一通逼問,問得禁衛軍面色赤紅,不得不自辯:“回韓大人,沒人指使卑職,是卑職——猜得。”
“好一個猜!”韓杜衡怒極反笑,“本官現在告訴你,依照溱律,如果有人在堂上編造莫須有的罪名欲置人死地,輕則可判鞭笞三十,重則可當堂打死!”
禁衛軍聽罷,面上閃過一絲慌亂。
韓杜衡並未錯過這絲慌亂,趁勢逼問:“本官以爲你不是胡亂猜測,而是故意誘導本官,要本官定金掌櫃死罪!
說,到底是何人指使你這麼做的?若你老實交代,本官不罰你,若不交代,休怪本官秉公處置!”
禁衛軍瞥着謝容時的衣角咬牙答:“沒人指使卑職,卑職不過是看金掌櫃要逃,做了一番推測罷了。”
“既是亂猜,那就怪不得本官!來人,把他拖下去,笞刑一百!”
這禁衛軍還要爭辯,南宮文軒卻親自衝上來,捂住其人脣齒,將其拖走。
禁衛軍是他管轄,出了叛徒,他不得趕緊把人除了?
須臾,高臺一側,傳出棍棒砸進皮肉的“噗呲”聲,以及禁衛軍的哀嚎聲,金掌櫃被嚇得臉色更白。
“金掌櫃,告訴本官,謝二是不是爲你所殺?”
“不,不是。”
“若不是,他爲何死在了同濟堂?還有,你既沒有殺他,爲什麼不立刻報官?卻要攜銀潛逃?”
“草民…
…草民……”
金掌櫃支支吾吾不能答,見他如此,韓杜衡拿起驚堂木就是用力一敲:“哐——”
“再不說實話,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金掌櫃駭然脫口:“是謝二管事讓草民跑得,草民不想跑,他卻突然死在草民面前,草民嚇壞了,生怕被當作殺他的兇犯,所以纔要逃跑。”
“是。”
“爲什麼?”
金掌櫃抿脣,眼神不着痕跡地斜向謝容時,然,他才斜眼,韓杜衡掄起驚堂木,又是用力一錘:
“哐——”
“你在看誰?”
金掌櫃立時正身:“沒看誰。”
“提審你之前,本官先審了駱刺史,他說,賄賂王家,叫其殺親,然後嫁禍給回春堂的主意,是你給他出得!”
“不是我,是謝二管事!”
“怎麼可能是謝二?!金掌櫃,你休要爲了脫罪,陷害無辜。”
“我沒有!
回春堂一開,同濟堂便沒了生意,我心裏正是不痛快,謝二管事送來口信,約我去七風居相見。
就是在那一日,謝二管事給我出了構陷回春堂的主意,也是謝二管事叫我去求見駱刺史,說他會幫我。
若不是有謝二管事出面,我怎麼可能輕易見上駱刺史的面?還能得到駱刺史不計代價的幫忙?”
韓杜衡頷首,目光轉向謝容時:“謝大人,金掌櫃的話倒是和駱刺史的話對得上。”
“他二人狼狽爲奸,當然對得上。”謝容時從容回答,
“韓尚書,本官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謝二死了,死在了同濟堂,死前身邊只有金掌櫃,他即便不是兇手,也是最大的嫌犯。
如今,不管嫌犯說什麼,謝二都不能駁,但韓大人不能因爲死人不能駁,就信了活人的鬼話!”
金掌櫃一聽,又急又怒,於是乎,他顧不得尊卑有別,直接面朝謝容時:
“小人敢對天發誓,剛纔說得全是實話,倒是謝大人,您敢不敢對天發誓,說自己剛纔說得全是實話?”
謝容時勾脣:“敢啊。”
金掌櫃傻了,他如何料想不到,名聲清貴的陳郡謝家的家主,竟是一個如此不要臉的老混蛋!
可對方非要做混蛋,他又能如何?
金掌櫃只得可憐巴巴地撲在地上,哭喊:“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尚書大人明察。”
韓杜衡神色發沉,他心中的震驚,遠勝金掌櫃,畢竟陳郡氏的底蘊之深,世家比百姓更清楚。
正因爲他很清楚,所以纔不敢相信,陳郡氏的家主犯下這等滔天大罪,不僅不見悔意,還能坦蕩如斯!
“看來回春堂刑案,柳州疫病,禹商囤藥這三樁罪,謝大人是一樁不認了?”
“不是本官的罪,本官如何認?”
韓杜衡不能答。
駱禾昀、金掌櫃等人的證詞,能證明謝二和回春堂刑案有關,但謝二是不是受謝容時指使,死無對證。
若他非要定其罪,最多定個不痛不癢的治家不嚴。
難道沒轍了嗎?
高
臺上,卿流景垂眸,目色如箭矢般刺向王懷瑾,王懷瑾心下一驚,意欲陳詞,袖口卻叫謝容時揪住:
“懷瑾兄,前路不絕,難道你要自尋死路嗎?!”
王懷瑾一怔,隨即低下了頭。
不錯,王家還置身事外,他何必自趟渾水?
卿流景見王懷瑾如此,目光略過他,投向陵陽大街。
街上,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須臾,馬車停在皇城前,顧少陽扶着易章走下馬車,穿過累累百姓,行至九尺高臺下,易章顫顫巍巍地伏首:
“陛下,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