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嫡長子 >第646章 君臣觀禮(再來一更)
    正德五年以來,紅薯在大明朝走進千家萬戶。

    按照最新的種植面積,全國已有超兩千萬畝,而畝均產量已經隨着種植技術越發熟練達到了25石。

    雖然離現代農業每畝6000斤也就是40石的標準仍有距離,不過在沒有化肥的年代,農作物的產量上不去,這是無法跨越的自然規律。

    實際上現代農業的高產很大一部分靠的就是化肥。

    其實每畝25石也很不錯了,如果是按照十取一的稅比,這就是5000萬石的歲入。

    當然實際上並沒有那麼多,一是因爲收稅過程不可避免的存在貪墨、損耗,甚至有的時候某個區域遭災那麼還要減免;二是國家並不需要收這麼多紅薯……

    紅薯的熱量低,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缺點。

    其實朝廷並不需要多少,但該收還是要收,如果不抵稅,那民間種植的動力就會減弱。

    收上來哪怕吃不了,也可以賣、可以賑災,另外,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紅薯和紅薯莖都可以餵馬,

    紅薯富含膳食纖維、維生素和礦物質,適量的餵馬,對馬的健康非常有益,屬於優良飼料。

    所以朝廷還是會收紅薯。

    當然,兩千萬畝的土地種出來的大部分的紅薯還是被民間喫掉了,老百姓沒有那麼多好日子過,尤其是西北一些乾旱區域,能有喫的,已經是很不錯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朱厚照從北京一路走來,沒有遇到那麼多的流民,紅薯是起了大作用的。

    所以劉健才花力氣搞了萬畝的規模。

    這是一種底氣,一旦遭遇災禍、荒年,不至於把人餓死。

    朱厚照也是到了古代,才逐漸理解古人對於荒年的恐懼,因爲生產力不足、運輸條件不夠,一個區域千里旱災,上百萬的人一旦餓肚子,去哪裏找那麼多多餘的糧食?又得多少馬、多少人、多少車才能運過來?

    所以說劉健提議要去看,朱厚照還是很願意的。

    作爲皇帝他應該爲地方官員實施的這種工程站臺,地方也不遠,就選擇濟南府下面的歷城縣。

    朱厚照答應了後天去。

    今天就算了,畢竟是皇帝,在宮外臨時出行哪裏那麼容易。

    而且他今天也有今天的事情要做,畢竟讓那麼多人過來了,總不是聽他絮叨這麼幾句就馬上讓人走。

    實際上,在朱厚照的概念裏,他應該是聽衆,地方這些官員纔是主角。

    反正是出了宮了,時間富餘,他便想着……那就花些時間吧。

    於是他對着在場的官員說道:“兩年一次的大朝會,你們當中許多人都沒機會。這次朕既然來了山東,各府、縣的主官也都在,那麼朕就耐心些。聽一聽各位知府知縣有什麼想對朕說的。劉健,你說這些大小官員都是幹練之臣,那麼朕就隨意點了。”

    “陛下當然可以。”

    “好。那……還是先讓這個臨朐的關知縣說完吧。不限範圍、不限內容,也不要考慮你只是個七品官。就將你心中最想對朕這個皇帝講的,說出來。”

    隨駕的大臣們都已經習慣了。

    正德皇帝出招,從來都是意料之外。

    就是這個關延卿自己怕是也沒想到他還有直接向皇帝進言的機會,所以他很是緊張,嘴脣哆嗦的看向劉健,“中……中丞,下官這……”

    “陛下問什麼,你便答什麼。事君以誠即可,這有何難?陛下一代聖君,你不必害怕。”

    朱厚照含着笑意撇了一眼劉健,這高帽子給他戴的,等下要發火也不好發火了。

    “好。那陛下,小臣今日就斗膽進言。”

    “直言即可。”

    砰。

    <div  class="contentadv">        關延卿磕了一個頭,隨後直起上半身並拱手,“小臣以爲,陛下登基十年,國力蒸蒸日上,天下流民年年減少,尤其山東一地,更是如此。所以要說最想與陛下言的,不是田地、不是斷案,而是禮教。”

    “禮教?”朱厚照有些意外。

    “是。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臣觀陛下治國,富民、強軍之策,未有帝王能出陛下之右。但正如《禮記》所言,人之所以爲人,而不爲飛禽走獸,乃是因禮。臣……臣竊以爲,陛下重物質而輕禮教,長久下去,或爲之患。臣品階低微,見識淺薄,若有冒犯之處,請陛下責罰。”

    “恩……”

    朱厚照眺望着遠方,也是在思考了。

    關延卿僅是個知縣,不過他說的好像也不能說不對。

    因爲他來自於一個信仰物質的年代,十年的時間,治國的各個細節肯定處處展露着他的信仰。

    “你們以爲如何?”皇帝問身邊人。

    王炳回稟說:“臣以爲此人膽大包天,狂悖妄言。陛下治國並未重物質而輕禮教。豈不聞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陛下讓老百姓喫飽了飯,接下來纔好談禮節。”

    “關延卿你對此作何應答?”

    這個青年說道:“山東歷經十年大治,更有紅薯奇物,雖不敢說十成,但八九成的預備倉都裝滿了糧食,八九成的百姓也都不必有飢餓之苦。可山東作爲孔廟之地,禮教並未大興。”

    “陛下,此臣之過也。”劉健立馬告罪。

    朱厚照則擺擺手,他不在意,“朕多年來一直強調務實,不過這幾年來漸漸覺得有時也該務務虛,務實是低頭幹活,務需是擡頭看路。今日諸位可暢所欲言。”

    他自己覺得關延卿的話有些道理。

    物質是重要,但在物質當頭的年代裏,人活着要有一種精神。否則喫飽了開心,開心到餓了就喫飽,那是豬的生活。

    而他那會兒有十二個詞、二十四字的價值觀,那麼這會兒他作爲皇帝應該引導大明的子民具有哪一種精神品質?

    精神。

    這兩個字的力量遠遠超過一般人的想象。

    它在那種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候,往往能爆發出巨大的力量。

    比如說,他是不是應該給予‘漢’這個民族更爲具體的內涵,完整的構建民族的概念,主權國家和領土的概念。這些是一個現代國家的基本要素。

    但在16世紀,幾乎還是一片空白。

    這種精神上對同一概念的認同,在現實中可以增強一個國家的凝聚力,在可預見的未來,或許還可以避免漢人再一次丟失中原的悲劇。

    而關延卿一聽皇帝並沒有震怒,心中安穩了一些。

    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們基本都害怕正德皇帝,因爲威名太盛,不過親眼看到之後又覺得不愧有聖德賢君之名。

    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真的指出皇帝施政可以改進的地方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

    這就是盛世給予皇帝的自信,因爲我的功績是實實在在的,你說兩句就沒啦?只有嘉靖皇帝,一輩子是既當婊子又立牌坊,所以叫海瑞一揭,直接抓狂了。

    於是這一天,濟南城的巡撫衙門,幾十位臣子在皇帝面前爭辯的極爲激烈。朱厚照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聽得很仔細。

    而更多沒能參加、只是聽聞的鄉賢文人,則將這場盛會冠之以‘君臣觀禮’四字,並且迅速深入人心。

    其內涵就是文人們對於一種聖君的期盼,從秦始皇到現在都很少有這樣的場景發生。

    也許到了幾十年後,會有人留戀當初,追憶過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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