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嫡長子 >第792章 斷交酒
    王瓊接獲聖旨以後欣喜若狂,十多年的功夫,他從浙江到陝西,費盡心思但始終無法更近的那一步竟突然而至。

    其實他也是經過些年才明白過來,當今天子極有主見,既然安排了他在陝西,必有其用意,就像當初讓他去浙江一樣。

    所以除了耐心、苦熬幾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但這種等待很是磨人,如今終於算是熬出了頭,而且一下子就是天官吏部尚書,這是一步踏到皇帝身邊。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全速趕至京城,就是想着早點到把這‘名分’給定了,再早點過過當朝九卿的癮。

    便是入得宮來,雖極力掩飾,但朱厚照仍能從他的眼角看到幾分喜意。

    真是人越老越貪。

    有句話叫少年戒之色、中年戒之鬥、老年戒之貪。

    說的就是男人在每個階段最容易受到的誘惑,老人家色是不行了,鬥了一輩子可能也累,但是貪很難戒。

    比如乾隆皇帝,到了晚年那叫一個貪,古玩字畫、稀世珍寶什麼都好。

    王瓊換上了九卿的圓領紅袍,私繡官袍,莽獸冠胸,這是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反倒是朱厚照自己因爲不是正式場合,只穿了一件青色常服,顯得素雅很多。

    吏部尚書新任,朱厚照也不打算去教他如何當吏部尚書,怎麼當是他的事,當得不好再換就是了。

    他主要還是關心三樣事情,一個是陝西的馬政,一個是當地的民情,還有就是陝西巡撫的繼任之人。

    王瓊彎立於皇帝身側,說:“陝西近邊疆,朝廷新收新疆,雖是開創之舉,但嘉峪關外本是外族人居多,楊一清爲充實邊疆上疏移民,然而與此同時,陝西也進了不少外族之人。”

    這是應有之義,既然都是大明的領土,陝西的人可以去新疆,新疆的人自然也可以到陝西。

    而如何管理多民族混居的地方,這是需要一些手段和智慧的。

    朱厚照沉思着,“愛卿說的是,看來陝西巡撫還得所託得人才行。”

    “臣有一人,願向皇上推薦。”

    “你現在是吏部尚書,這就不是推薦了,這本是你的職責,不過事尚不急,再等等吧。”

    王瓊在此遇阻,心中馬上頓悟,皇帝不喜歡人走而名留,走得不乾淨。

    “是,老臣謹遵陛下旨意。”

    朱厚照自然知道這種人心思極多,因爲他一路走來,看盡了世上人心複雜,自己也必然不會單純。

    看他臉色,就知道這傢伙心中思慮極多。

    這是與王鏊等清流完全不一樣的官員。

    不過要說他大權獨攬那是不太可能的,只可能會攬權、貪財、排除異己……

    但這樣的人往往最能辦事。

    一代名相張居正始終不用天下聞名的清官海瑞,就是覺得這種人做事一根筋,不懂變通,當然道德水準是很高,所以把他供起來就行了,不能拉出來做事的。

    實際上,論起功績,的確有人將王瓊和張居正相提並論。

    此人,也是歷史上平定寧王叛亂的功臣,世人都知這份功勞屬於王守仁,可王守仁當時也只是南贛巡撫,他得聽朝廷號令纔好行事。

    上面無人莫做官。

    而當時王守仁的上面人就是擔任兵部尚書的王瓊。

    朱厚照腦海之中閃過許多思緒,再回到這位老人的身上,只見他已皺紋橫生,眼袋深重,頭髮也比上次見時更加花白了。

    五十七歲。

    古時候頂級聰明的政治家在歷經宦海到了這個年紀之後都有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你是……山西人?”

    王瓊微愣,“是,老臣乃山西太原人。”

    “成化二十年中舉?”

    這怎麼開始懷起古來了。

    “老臣經歷,不值一提,更不值得陛下記掛。”

    朱厚照雙手交叉,抱在胸口,他倒是身形挺直,邊上的臣子略帶佝僂,不過這傢伙年歲長着呢,嘉靖十年都曾見過有他的什麼記述。

    好像還回朝做官了。

    具體得記不清楚,不過應該是有這麼一回事。

    “這麼說來,你也是三朝元老了。”

    “老臣並未考慮過這個,老臣只是陛下的臣子。”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嘛不想?你王瓊就是三朝元老,朕縱然是皇帝,也不能強行改說你是兩朝元老吧?”

    王瓊輕笑,皇帝語氣平和,他心中還是高興的。

    “你不必多想,只當是朕與你閒聊,宮裏有時也挺無聊的。”朱厚照繼續歷數他的過往,“你做過工部主事,做過都水的郎中,在杭州、徐州等多個地方做過知府,山東、河南做過布政使,浙江、陝西當過巡撫。民事、兵事都應該非常熟悉了。這麼多年過去,總算到了吏部尚書這一步,但你也快近耳順之年了。”

    王瓊含笑道:“陛下博聞強識,所說絲毫不差,老臣今年五十又七歲,只不過回望過往,總覺得光陰虛度,未能替陛下立過什麼功勞,心中深感愧疚。”

    朱厚照知道,這傢伙的‘虛僞’一時還改不過來,就讓他這麼胡說八道去吧,但他要說很真實的話,“朕有時也想過,是否能活到五十七……或者,這麼說吧,若是覺得餘下也沒幾年了,那時會怎麼想。愛卿,朕不是咒你,你這官兒的確是當得越來越大,但同時日子也是越過越少了。”

    王瓊點頭,“陛下所言不虛。尤其天命以後,老臣自覺牙齒松落、精力衰微,已不比當年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朱厚照眼皮一跳,“這樣啊?那這吏部尚書一職你還能幹得好嗎?”

    王瓊心下一抖,“陛下放心,皇命在身,微臣必定竭力而爲,絕不會有半點誤漏之處。”

    真的是,這種人不嚇一嚇就會在這一直賣乖。

    朱厚照用一種‘你懂得’的眼神看着他,並且作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王瓊眼珠子往上一瞥又似膝跳反應一般迅速落下,估摸着是知道自己心思被看穿,而且是在皇帝面前,還是‘嘿嘿’輕笑了兩聲。

    沒關係,

    做皇帝,不怕大臣愛當官,就怕大臣不愛當官。

    “朕定然相信愛卿不會有錯漏。朕剛剛那番話的意思是要提醒愛卿,作爲一個人、作爲一個官,你精彩了大半輩子,最後這兩三步可不要踏錯了。”

    王瓊立馬正色起來。

    皇帝則意味深長的說:“朕自登基以來,也歷經了不少從高位下去的官員,他們或是老弱、或是犯錯,是人都要有這麼一步,雖然作爲旁觀者,但有時也不免心酸。君臣之情,說着容易,真有確也不容易。王瓊,朕希望你我能有這份君臣之情。到時傳於後世,也是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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