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語文已率領檢校到了那無錫王家的地盤。
原先劉瑾在這裏胡搞,一衆閒人還能罵上兩句,總歸是罵奸宦嘛。
現在是皇帝來了,並以謀反之罪抓人,大多數人可就不敢多說什麼了。
一方面,朝廷真的動刀殺人了,如果是賣直求名,那代價大了些。
那種真的捨生取義的人,本身正直,不會做那賣直求名的事。
想要幹這種事的人,實際上是把這個事情當一門生意在做,所以如果本錢太大,這可就不划算了。
明朝整體的這種官場風氣,大約起源於成化年間。因爲憲宗皇帝其實不怎麼殺臣子的,像是剛正如鐵的王恕,皇帝不喜歡他就把他攆出京,僅此而已。
出不了人命,實際上是一部分的邏輯起點。
弘治時,遇到個老好人的皇帝,實際上是加強了成化開始的邏輯,如果說成化是因,那弘治就是果。因爲所謂的衆正盈朝,其實就是按照品德名氣,一下子任用了好些人。
朱厚照狠狠地瞪他一眼,於是立馬有人警告,“再敢多言!讓你斃命於此!”
先前劉瑾‘作亂’的時候,好些活躍的全都偃旗息鼓了。
朱厚照對他也無感,他並沒有證明自己那文才、畫纔對民生實事有什麼用,相比之下,大明多個驚才絕豔的藝術家倒也不錯。
當一個個帶着枷鎖的犯人走在姑蘇城的街頭,沒什麼文人、士子再替他們說話,而只會說:
這一日,他就在家中,讀着自己的好友閔宜勤的來信,“江南士紳勾結寧逆一案,其勢頗大,兄與寧王之間雖有聯繫,但當日拒絕,卻是今日得生之機,勿慮勿憂。”
實際上,地牢裏關了不少人,比如說李士實啊,劉養正啊,這些人都在一處呢。
總而言之,當皇帝真的殺人的時候,一定要刷名望,那就是個危險遊戲了。
於是朱厚照對他更加無感,這種心態漂浮的年輕人,他哪有時間來慢慢培養他,又不是他爹。
李士實不爲所動。
尤址馬上說:“還不謝恩?”
每個牢房裏,還有角落上帶個窗戶,所以倒沒有那麼暗。
知府衙門內,
他說道:“此番辦理寧逆大案,已抓獲的罪犯共八百餘人,閔知府,這麼多人,需得你協調一番,臨時置幾個牢房,等到事情辦完,我會一併押往南京,向皇上交差。”
劉瑾在的時候,這裏還是烈火烹油,一會兒這個官員要上奏參他,一會兒那個官員又另有隱情,一切還顯得熱熱鬧鬧。
但這一次,從巡撫到知府再到知縣,再沒有人多說什麼了。
激動如宸濠者,立馬就開始大叫,“正德!你還敢來此!”
但眼下這個節骨眼,沒什麼人還再提意見。
大冬天這裏倒是不潮,等着獄卒開門以後,朱厚照在神武衛指揮使許進的帶領下,走下樓梯。一行數人全都跟上。
臨走的時候還叫上了範玉昌。
東山王家就是王鏊的本家,他是最清楚皇帝意志的,哪裏會不提醒自己的親族。所以東山王氏還算守規矩。
不過朱厚照還是堅持要去。
“你倒安靜。”
唐伯虎點頭,“是,除了東山的王家,想來沒幾家覺得自己完全無事的。外面是說,當時給寧王暗中結交的也被查了出來。”
實際上,官位不重要,名字也不重要,不管是什麼官職,牽連進謀逆大案,那都活不了命。
但他們其他人就不好說了,萬一是個仇家被抓,結果在裏面指認你,這個時期錦衣衛不一定每件事都查的很清楚。
唐伯虎這時候再盤算着往日的那些‘世家同輩好友’,竟有不少人遭逢此難。
不過侍妾還是擔心,她這些年來聽到的皇帝形象都是強勢兇猛的,說起來也就是她們這般大的年紀,但那卻是個高到不可遙望的層次,真要惹上了,興許一個眼神就讓她們消失於世間。
不過朱厚照這麼一出聲,好些人都知道是天子來了。
但因爲張太后特別討厭他,所以仕途一直不順。
這是什麼概念,有可能這次風頭過去,出身江南的士子仍然會在朝中受到‘歧視’。
這是這一家最大的依仗,結果卻被毛語文輕輕揭過。
“趙家也真是倒黴,攤上許家的兒媳。”
總之這個正德皇帝,好壞另說,但沒有敢說他庸。
“祖制禮法乃是根本。皇上可有想過,爲何自己會是這天下之主,九五至尊?”
實際上,的確有些道理。
“皇上已經下旨,凡涉反王逆案,一個不饒。”
這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禮法正是爲此而服務的。
但是這傢伙也有傲氣,覺得自己被輕視,所以辭官不做。
他算是連躲兩劫。
躲,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
不過他不是先要去見他,而是問了一句,“李士實是哪一位?”
總之,江南各府縣之內,皆有錦衣衛過境。
而天子一來,這裏立馬開始了異動。
朱厚照回過身來,看這個歷史上都留名的李士實,問道:“你是進士出身,且歷經四朝,爲官多年,就算再糊塗,又怎麼會糊塗到輔佐這樣心智不全的王爺奪取天下?況且就算你成了,都已經快八十了,明明可以安享晚年,爲什麼要這樣?朕始終想不通。”
“這次,聽說是抓了不少人家。”邊上,是他的嬌美侍妾,最近這段時間也都擔驚受怕的。
“你怕是不知,無錫縣那邊都抓了十多戶了,大牢都塞不下!”
“陛下,這便是許仕道。”
所以後來就把他打回了蘇州府。
而全家被抓的慘案,自不必多提。
所謂帝制,就是以一人敵天下人,就是要人人都安分守己,大家都接受自己出生的那一刻的身份,然後不要亂動。
當然了,他在藝術領域也闖出了一些名頭,也因爲樹大招風,此次清田令下,唐家倒沒什麼大的幺蛾子。
朱厚照卻不想從道義上抨擊他了,你跟一個無恥之徒說道義,他聽也聽不懂。他回過頭來又去看了邊上的牢房。
李士實略有訝異,他沒想到正德皇帝竟然認可了他的說法。
毛語文在常州,韓子仁就分開到了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