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還安排了人手要將原四川巡撫姚玉林等人檻送京師,不過聖旨一到,一切就都免了。
皇帝的聖旨很清楚:賜姚玉林死罪,其餘脅從人等交由四川按察使衙門據實審定,事後具折陳奏,不得拖延。
不僅如此,他推薦啓用楊慎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巡撫四川的建議也被納了。
其實就是他報上去的奏疏內容,天子基本都採納了。
載壦其實有些奇怪,他們的父皇對待他們兄弟幾個還是偏嚴厲的,不知道爲什麼這次竟然全數準了。
難道是四川的情況本身已經全部掌握了嗎?
他是好奇,但在楊慎的眼裏,皇帝就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兒子。
“二殿下?”楊慎看他在發呆,便問了一句。
“姚玉林賜死。”載壦嘆氣一聲,補充說,“京師也不必去了,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會來插手這件事了。”
“僅是基於二殿下所上的奏本,就這樣處置?”
“嗯。”
這種處置辦法,不像是對大臣的,倒像是對家奴。
畢竟一個二品巡撫,你要人家的命,至少要把事情說明白。
但現在不一樣,聖旨來了,他們也只能做。
楊慎覺得奇怪,便說了自己的猜想,“姚玉林頑固不化,拼死抵抗,皇上在聖旨中提及此人‘不知尊卑’的話,想來說的就是他當初面對二殿下拒捕之事。由此,也讓皇上徹底惱了他。而不知尊卑之臣,自然就是有一個殺一個了。”
這算是個理由。
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服載壦,到底爲什麼不帶到京師,就在這裏直接殺了,載壦也想不明白,好在他可以北歸了。到時候見了面問一下就明白了。
“用修,姚玉林畢竟還是一方大員,我們還是去見他一見。”
楊慎阻止,“那等地方就不勞二殿下了,還是交給下官吧?”
“不,我要去看。”載壦堅持。
那是一個月餘前還風光無限、手握一省軍政的封疆大吏,但現在卻忽然鋃鐺入獄、甚至丟掉性命。
他一定要看姚玉林這最後一程。
一般而言,聖旨賜死,那就是要留個全屍,這比砍頭好一點,比較方便做到這一點的,就是毒酒。
這一點不難,找人準備一下。
他們二人便帶着一衆隨從去了大牢。
夏季時,大牢裏是少了寒冷的折磨,但是高溫蒸出來的那種味道實在上頭。載壦剛邁步走下一個臺階,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撲面而來的刺鼻氣味衝得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這種味道也不能說是臭,倒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放在缸裏醃過,然後拿到密閉房間逐漸發酵而出的刺鼻酸臭。
好在載壦還算有涵養,再難聞,既然說了要親自來,那就不能臨時退縮。
“參見二殿下,楊中丞。”
楊慎揮揮手,“前邊兒帶路。”
“是!”
大牢裏的地面有些潮溼,而且崎嶇不平,大概是房頂上會滴落下來一些不知名液體,經年累月也就是水滴石穿了。
因爲不見天日,這裏暗得很,只有幾扇不多的窗戶溜進來些許光線,而牢房裏的犯人大多狀態奇差,有氣無力,看到有人才用盡力氣趴着過來扒在牢房的柱子上淒厲哭嚎:
“二殿下,罪臣糊塗,糊塗啊!”
……
這種被關了一個多月的人,集體式的發出這種哀嚎,大牢的氛圍簡直有如地獄,聽得載壦都有些渾身發毛。
“都閉嘴!”看守監獄的獄卒大聲呵斥,“別吵着二殿下!”
楊慎也很少見到這種場景,他想着養尊處優的二皇子必然是有些不適應的。
但載壦也只是吞嚥一口唾沫,面色仍然照常,“姚玉林在哪兒?”
獄卒換了張諂媚的臉,“就在前面,馬上就到。二殿下您小心着點腳下,這裏啊,到處都是坑。”
“嗯。”
地牢算是蠻大的,載壦跟着繞了兩個彎纔算是走到了最深處。
最深處的牢房連個窗戶都沒有,更沒有可能把蠟燭浪費在這種地方,所以當火把舉起來的時候,牢房中的人因爲適應不了光線,還用胳膊當着眼睛。
而火把還一直故意往他身前湊,彷彿就是爲了照他似的。
載壦是心腸軟的那一種人,一看此刻的姚玉林是頭髮散亂,渾身衣物髒兮兮的,且嘴脣乾癟,眼窩深陷,這哪裏還是人,像鬼一樣的。
“二殿下來了,姚玉林,你還不見禮?”
“二殿下?”
牢房裏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
“不必了。”載壦揮揮手,他不和死人講究這些,“姚玉林,關於你的處置,皇上的旨意已經到了。”
聽到皇上兩字,姚玉林這才動身,身上的鐵鏈子也隨着嘩啦啦響,“罪臣姚玉林,接旨。”
“打開門。”
“是。”
<div class="contentadv"> 接着就是一個侍衛端着一壺酒和一隻酒杯低頭走了進去。
載壦也進去了。
姚玉林看到這幅場景,大概是猜到了什麼,所以他呢喃着微微搖頭,由慢而快,“二……二殿下,罪臣,罪臣想見皇上。”
“可是父皇不想見你。”
“不!”姚玉林忽然像是重新獲得了力氣一樣,“罪臣,罪臣還有四川的民情要上奏,還有那些土司!在赴任之前,皇上曾面諭罪臣要時刻掌握諸土司的情況,這些,這些還沒來得及稟報呢!”
楊慎怒斥,“姚玉林!死到臨頭,你還要胡說八道?你這個人除了自己的官位,哪裏還在乎別的?民情?民情能得到你半分關心嗎?!”
“二殿下!罪臣真有,罪臣原本是準備入京見了皇上再說的!這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罪臣豈敢說謊?”
“如果真有……”載壦開口,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那你寫下來就好了,我自會轉呈父皇。”
轟!
姚玉林聽到這句話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其實他哪有什麼情況要稟報,不過是臨死之前的掙扎。
他自以爲到了京師,一切尚有轉機。
但現在這架勢,朝廷是要在這裏就處置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