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癡癡看着於問天，淚水從眼眶流下。
“我沒想到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魂魄竟然還在，沒有去轉世……”素衣女子哭着說道：“我知道，這五百年來，你一定過得很辛苦……”
說完，她下意識地瞥了於野手裏的黃皮包袱一眼。
她可以感知得到，那黃皮包袱就是於問天魂魄未散，也沒有墜入輪迴的原因。
“我說過，我會再回來的，”於問天看着素衣女子，低聲道：“我答應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哪怕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如今我做到了……”
這時候，山神和素衣女子分明看到於問天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聽到這裏，於野也是驚呆了！
他沒想到，於問天之所以留住自己的魂魄，堅持了五百多年，竟然是因爲一個諾言？
他當年走到的時候，答應過素衣女子會再回來，所以他的魂魄一直堅持到現在？
於野不禁在想，如果是自己的魂魄，終日在西南王府裏飄零，恐怕三兩天他就膩了，六七天他就煩了，十天八天就不想再呆了。
哪怕是對別人有承諾，他也不會堅持超過一個月！
魂飛魄散也好，墜入輪迴也罷，終究是有個結局，可以解脫，總好過無所事事在那個破地方待上五百多年！
鬼不會瘋嗎？
鬼也是會瘋的！
可是於問天竟然堅持了下來！
服了！
於野徹底服了！
此時此刻，素衣女人的臉上已經淚雨滂沱。
她不停地哭泣，完全止不住臉上的淚水和心中的悲傷。
尤其是她發覺於問天的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這一刻，就連山神都服了！
他本來心中對於問天充滿了怨氣。
這五百多年來，素衣女子遁入畫中不出來，他每天都會因此而心生怨氣。
可是現在，他心中的怨氣竟然散了！
他沒想到，於問天竟然是因爲對素衣女子的一個承諾，才一直堅持到現在！
這比他這五百年所經歷的，要艱難得多，困苦得多！
忽然有一瞬間，山神腦中閃過一道光。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神識，領悟到了一片新天地……
一切的一切，都開解了。
憤懣、惱怒、怨懟、悲憤、偏執、一切鬱結於心的東西，全都開解了……
此時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於問天，內心的情緒都發生了劇變。
“一個人，變成了一隻鬼，他的用情，也可以如此之深……”
於野喃喃自語，得到了於問天的注意。
於問天朝於野笑了笑，說道：“我的後輩，我的執念只差一點就完成了，但是，這一點我做不到，需要你來幫我了。”
“怎麼幫？”於野看着於問天，問道。
“很簡單，你讓我附身於你，接下來，我要做一點事情，等做完了，我再離開你，然後我就可以安心的去了。”於問天微笑道。
於野看不到於問天，只能望着那片虛空，他沒有問於問天要用他的身體做什麼，只是神色平靜地說道：“好啊，我的身體，你要用就用，我沒意見。”
“謝謝你！”於問天看着於野，微笑說道。
接着，於野便走向於問天，而於問天也飄向於野。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然而，轉瞬之間，那種感覺便開始加重，重到他頭昏欲裂！
不過很快，他便緩了過來，沒有難受的感覺了。
但是，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就連走路，他都是被動的。
他意識到，於問天雖然進入了他的身體，但是卻沒有關閉他的神識。
與此同時，山神和素衣女子看着“於野”。
於野能察覺到他們看着自己的眼神很不對勁。
因爲他們此時並不是在看“於野”，而是在看於問天！
於野感覺到自己的軀體走進木屋，來到牆上那幅畫前。彡彡訁凊
接着，自己伸出手去，將牆上的畫摘了下來，平放到桌子上。
這張桌子很乾淨，因爲每天山神都會來打掃。
於野注意到自己的軀體走到一邊，拿到了三樣東西：墨、硯臺，還有毛筆。
等“他”回到桌前之時，便將那三樣東西放到畫旁，而山神和素衣女子則來到桌子的兩邊。
“他”擡起頭，看了素衣女子一眼，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接着，“他”便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
於野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伸出手去，輕撫素衣女子的臉頰。
那是一種沁涼的感覺。
於野完全能感受得到。
生平第一次，他摸到了“妖”。
只是不知道，這素衣女子是個什麼妖。
說起來，素衣女子長得不算漂亮，整張臉很素淨，不見媚氣。
所以應該不是狐妖。
於野幾乎可以斷定，這素衣女子是植物修煉而成。
因爲如果是動物的話，眼睛不會是他眼前這樣。
動物的眼睛，跟人有着巨大的差別。
而此時，素衣女子如果是動物，則完全不需要掩飾自己，將自己的眼睛變得跟人一模一樣。
所以，於野猜測，這素衣女子應該是植物。
也只有植物，天生沒有眼睛，纔會在不需要掩飾的時候，也把自己的眼睛，變得跟人一樣。
對於人，植物成妖會有一種天生的敬畏，卻又有一種變成人的巨大渴望。
對於動物而言，想要完全毀滅一個巨大的植物，是幾乎不可能的。
而人，不光可以輕易毀滅一個巨大的植物，甚至可以滅掉一片森林，甚至一座山！
有時候“懼怕”和“想要成爲”，是相輔相成的！
接着，他發現自己收回了手，而那種沁涼的感覺，卻還殘留在指尖。
他有些喜歡這種感覺，卻立刻告訴自己要剋制！
人家他媽的是妖，而且還是自己祖宗喜歡的妖！
接着，他便看到素衣女子在硯臺上倒了一點水，然後開始磨墨。
於野沒注意水是哪來的，他只感覺這水的質地好像非同一般，而這墨也是上乘中的上乘。
墨越磨越細，越磨越潤，那種剔透的黑色，終於讓於野感受到爲什麼古時候的文人那麼喜歡想擁有一塊好墨。
然後，他發現自己拿起毛筆，蘸了墨，然後便在那幅畫上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