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是哪個病房的？”
“您身體不舒服嗎？”
“先生，有什麼我能幫您的？”
“先生，我······”
陸祈川聽着她喋喋不休的詢問，渾身上下的肌肉逐漸緊繃。
僵硬地扭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司聽瑜。
一雙黑眸無神又淡漠
成功地止住了她的話頭。
就是這樣。
下一秒，就該罵他神經病了吧。
就跟以前那些藉着關心的名頭，肆意打探、肆意嘲笑他的人一樣······
“哇！好漂亮的眼睛！”
樓道里太黑了，司聽瑜只能看清楚男人明亮深邃的眼睛，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光是這一眼，就足夠驚豔她了。
“好亮！像鑽石一樣！”
司聽瑜眼神歡喜得盯着陸祈川看。
臉上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視線在他的臉部輪廓上逡巡。
圓潤的杏眼最終鎖定在男人的薄脣上，靜靜的等着他說話。
這個男人有點奇怪，但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
陸祈川感受着小姑娘坦蕩的打量，垂在兩邊的手不斷握緊。
神色微怔，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
司聽瑜臉上的笑意不減，歪了歪腦袋，剛想出聲。
陸祈川猛然轉頭，像是被她眼中的熱切燙到了，迅速收回了視線。
頭往下垂了垂，大步往樓上走去。
半個身子就這麼隱沒在樓道的暗影中。
“先生？”
司聽瑜看着他急促的背影，暗道一聲不好。
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這個男人身上沒有一點求生的意志。
他想自殺！！
“先生，等等！”
“別衝動！”
“你等等我！”
······
意識到陸祈川的反常，司聽瑜又慌又急，連忙摸了摸口袋。
不巧，手機落在值班室裏沒有帶出來。
想喊人幫忙，又怕尖銳的聲音刺激到本就情緒激動的男人。
只好一邊勸一邊追，憋着一股勁，大步追着上了樓。
男人的速度比她快得多。
等司聽瑜大口喘着粗氣，扶着腰趕到天台。
男人已經在欄杆邊站定了。
背影清瘦挺拔。
在漸黑的光線裏，好像就要與黑暗連爲一體。
他凝視着黑暗，漫無目的，木偶似的站在天台上。
天台上的風吹起他的衣角，彷彿催着他走。
司聽瑜被他身上極致的悲愴嚇到了。
來不及調整呼吸，腳步慌亂得朝着他靠近。
“先生！不要衝動！”
“先生您能跟我說說話嗎？”
“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
“我明天請你喫飯好不好，刷我的職工卡，可便宜了！”
“你喜歡喫草莓嗎？我給你喫草莓好不好？”
“先生，不要衝動！”
······
聽着身後急切又混亂的語言，陸祈川蒼白的嘴角扯了扯。
看吧。
他這樣的人，臨死都在給別人添麻煩。
他計劃好了一切，打算在今天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讓任何人看見。
從這個角度跳下去，落地點正好是陸家的車位。
私家車位附近人少，不會誤傷其他人。
讓他的遺容看起來不至於太慘烈。
當然，他也已經寫好了遺書，不過短短兩句話。
“本人自願放棄生命，不必調查、不必懷念。”
只是沒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在這個小姑娘面前跳下去，她應該會被嚇哭吧。
希望不會給她留下太大的心理陰影。
真是抱歉。
不過沒關係，他馬上就要死了，再也不會給別人造成麻煩了。
又是一陣風。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祈川鬆開了緊握的拳頭，緩慢回頭。
漆黑的眸子有了聚焦，略帶歉意的眼神定格在司聽瑜白皙的小臉上。
只是一眼，陸祈川收回了目光，毫不猶豫地擡腳跨上圍欄。
彷彿某道沉重的鎖鏈被斬斷丟在身後。
久違的輕鬆讓他很想開懷大笑。
但時間過去太久了，他臉上的肌肉已經忘記了該怎麼笑。
“不！不要！”
“不要跳！”
看着陸祈川決絕的背影，司聽瑜心中的恐慌感達到了巔峯，渾身顫抖的厲害。
耳邊似乎能聽見自己隆隆的心跳聲。
也許是在岌岌可危的生命面前，身體的潛能可以被激發。
司聽瑜盯着那道身影，迅速衝了過去。
不管不顧地擡手緊緊環住了他的腰。
兩具身體相撞，發出“嘭”的一聲。
足見速度有多快！
一時間，天台上只有簌簌的風聲和兩人不同頻的心跳聲。
一個平和舒緩，一個緊張急切。
陸祈川緩緩低頭，墨眸輕垂，看向自己腰間。
兩條細嫩的胳膊禁錮着他的腰。
抱的好緊。
小姑娘似乎還是不放心，雙手手指又緊緊扣住了自己的胳膊。
這具軀體的體脂率太低了，肋骨與肉接觸的地方硌的生疼。
但陸祈川彷彿感覺不到疼痛，反而有些欣喜得細細體會着這種感覺。
與以往自殘時的痛感不一樣，當下骨頭間的鈍痛讓他第一次有了真實感。
一種活着的真實感。
很奇妙。
但並不討厭。
也沒有噁心想吐的感覺。
陸祈川怔怔得盯着司聽瑜的手，清澈的眸光粼粼流動。
司聽瑜纔不知道男人腦中紛飛的思緒。
劫後餘生的喜悅讓她的思維停滯了好一會。
還好······還好沒跳！
也許是因爲劇烈的情緒變化，也許是感受到懷中男人的乖順。
這會兒反應過來，司聽瑜瞬間繃不住了。
鼻頭一酸，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一滴一滴砸在陸祈川的背上，滲進棉質的病號服裏。
“你剛纔嚇死我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十八樓！”
“跳下去，你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司聽瑜的臉貼在陸祈川的背上，嗓音帶着濃濃的哭腔。
如果可以。
她真的很想舉起拳頭狠狠揍他兩拳。
奈何手還放在人家腰上。
她壓根不敢放手，胳膊上的力氣只增不減，恨不得將男人和自己扣在一起。
實在是太驚險了！
剛纔那樣的情況，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隔着病號服，陸祈川彷彿感受到了女人身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