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可以像昨天一樣抱抱就好了。
鏡子前，男人嘴角揚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仔仔細細地刷牙漱口。
然後雙手捧着溼毛巾，仔仔細細地撫過臉上的每一塊肌膚，着重擦了擦嘴脣的部位。
直到脣瓣有了血色，變得殷紅晶瑩，這才滿意地出了洗手間。
空曠開闊的病房裏沉寂又安靜，連空氣中飄渺的塵埃都是停滯的，就好像偌大的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被困在這裏。
陸祈川突然有些不能忍受這種孤獨，視線空洞地在四周掃視了一圈，最終定格在大門的方向。
男人用眼神精準地估算出病房門打開時需要劃過的弧度後，喫力地從陽臺搬了條凳子，放在了離門口一米遠的位置。
隨後，陸祈川回了房間，從牀頭櫃中拿出了一隻嶄新的男士手錶，費了好大的力氣，纔在纖瘦白皙的左手手腕上扣好。
一絲不苟地與牆上的鐘表校對過時間後，男人擡步走到大門旁，在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下，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目光直視門口，有些自由散漫，卻又異常堅定。
因爲知道司聽瑜一定會來，所以等待的時間有了意義與希冀。
他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鬆懈下來，彷彿釋放出了一股緊繃了許久的壓力，沐浴着清晨的陽光，感受到了一種舒緩的輕盈感，就像是輕風拂過皮膚，帶來陣陣舒爽。
錶盤下的秒針迅速走動着，幾乎每隔兩分鐘，陸祈川就要低頭看一次時間，腦袋裏止不住地浮想聯翩。
這個時間，司聽瑜應該剛醒，可能還要在牀上發會兒呆，也許正在慢悠悠地洗漱。。
也不知道她的房間是什麼樣子的？女孩子應該都喜歡粉色吧。
不過沒關係，他不挑剔的，粉色他也喜歡。
然後就要換衣服了吧，嗯······這個不能想！
這是女孩子的隱私！
不過，她要是穿藍色就好了。
因爲，他的病號服也是藍色的。
之後就應該喫早飯了吧，不知道司聽瑜今天會給他帶什麼早餐，應該會有昨天的牛奶······
對了，牛奶！
陸祈川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絲驚慌失措，坐在凳子上，交握的手因爲過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節，脣瓣不自覺地顫動了幾下，失控感瞬間在他的身體中傳遍。
昨天他太高興了，一不小心忘記了那幅還未完成的畫，也忘記跟牛奶廠的運營商交代清楚了。
萬一司聽瑜今天早上買不到那款牛奶了怎麼辦？
她肯定會傷心的！
男人頓時變得焦躁不安，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左胸口處出現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狠狠地敲擊着他的心臟，讓他忍不住用手重重捂住胸口，試圖壓下心底的慌張。
這是熟悉的，發病前的徵兆。
爲了保持清醒，陸祈川毫不猶豫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牙齒間的縫隙不斷收緊，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堪堪壓制住即將失控的神志。
他不能發病，不能再讓司聽瑜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他要控制住自己。
陸祈川在心裏一遍遍警告自己，雙手緊握成拳，撐着一股勁站起身，扶着牆壁緩緩往書房走去。
等坐到畫架前，男人貪婪地看着素描紙上巧笑倩兮的女孩。
近乎癡迷的視線在她的臉上一寸寸地掠過，腦袋裏瘋狂跳動的神經這才稍稍平靜一些，就像是心中的困獸得到了些許安撫，茫然地停在原地，不再衝撞他不堪一擊的理智。
陸祈川的呼吸錯亂又急促，手上的肌肉緊繃，讓他險些握不住筆。
男人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不斷顫動的左手，一雙漆黑的眼眸迅速瀰漫上一層寒冰，嘴脣輕啓，鬆開了早已麻木的舌尖。
待口腔中的血腥味完全散去後，右手微動，將左邊胳膊上的衣袖緩緩往上卷，隨後擡起，湊到脣邊，毫不猶豫地用力咬下。
直到口腔再次被血液的鐵腥味充盈，陸祈川神色未動，面無表情地鬆開牙齒，放下衣袖，將傷口遮得嚴嚴實實。
再次拿起畫筆，筆尖不再抖動。
男人凝視着夾在畫架右上角的照片，左手擡起畫筆，行雲流水般的筆觸在素描紙上劃過，發出急促的“簌簌”聲。
不出半小時，司聽瑜清秀高雅的身影躍然紙上，與照片中的她幾乎分毫不差，只是女孩明亮深邃的眼睛裏彷彿多了幾分柔情。
像是滿心歡喜地看着爲她作畫的這個人。
陸祈川盯着自己的畫作看了許久，直到將女孩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鐫刻入腦，這才捨得站起身，出了書房，將照片認真謹慎地放到了他常睡的那個位置，再小心翼翼地將枕頭放上去。
隨後，男人再次回到書房，拿起手機，對着黑白的素描畫拍了張照片，找到牛奶廠市場部負責人的聯繫方式，點擊發送。
何鑫磊：【收到，小少爺，我馬上通知各個門店。】
陸祈川：【謝謝。】
幾乎分秒不差，林特助的手機立馬收到了何鑫磊發來的聊天截圖。
陸祈川情況特殊，陸祈承絲毫不敢冒險，自然不放心讓他單獨跟市場部的人交接。
有關陸祈川的所有消息，最終都會準確無誤地反饋到林特助這裏。
所以，此刻正坐在副駕駛上兢兢業業彙報工作的林特助，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提示音打斷。
盯着自家老闆殺人的視線，顫抖着手點開了那張小圖。
等看清楚圖中的人後，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老，老闆，小少爺他，他畫了張圖，您看嗎？”
“拿來。”
“好嘞。”
後座的陸祈承接過手機，只一眼，就認出了畫中的女人，蒼勁有力的手指停頓了兩秒，面無表情地點擊了刪除。
這個消息太滯後了！
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下陸祈川的第二人格長什麼樣，沒想到，他倒是連女朋友都給自己找好了。
終究是他想岔了。
想到這，陸祈承突然想起來昨晚自家母親的交代，拿出手機，不緊不慢地給病房裏的某人發了條信息。
陸祈承：【早上媽和爸會來看你，你的司醫生，今天想見家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