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人受傷但故作堅強的臉，司聽瑜一骨碌坐直了身體，一邊好脾氣地安撫着，一邊開始回想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
“乖乖，你就直接告訴我吧，我忘記什麼了？”
“你騙我，剛纔明明說，要給我回復的！”陸祈川悶悶不樂地舉着手機，離開了洗手間，轉而往臥室走去，將手機平穩放置好後，打開牀頭櫃，邊動作邊小聲吐槽道：“現在，就這麼快，你忘記了。”
在他的思維邏輯裏，忘記就等於不在乎，不在乎就是不喜歡了唄，不喜歡纔會輕易忘記自己許下的承諾。
所以，這件事情很嚴重，嚴重到……需要他掏出本子記錄下來！
2023年xx月xx日，司聽瑜公然忘記了答應陸祈川的承諾，現記載如下：……
從女人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左手拿着筆，在素描本上寫寫畫畫，看不到具體內容。
當然，憑司聽瑜的想象力，怎麼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男朋友在二十七歲高齡，還能幹出“記仇”這種小學生行爲。
她現在只能一邊緩聲哄着，一邊打開對話框，開始一條一條覆盤手機上的對話。
“好啦，乖乖，我確實是忘記了，不好意思哈，我的記憶力一直不好，但我現在記起來了。”
“不對，你又唬我！黃主任早就說了，你的記憶力很好，教科書上的每一個知識點，你都能過目不忘。”
“呃……那是他誇張了，怎麼可能過目不忘呢，我要是有這種超能力，早就去參加《最強大腦》了，那些不太重要，並且不太常用的知識點，還是會忘記一些的。”
“所以，答應我的事情，就跟那些不重要的知識點一樣，可以隨意忘記。”
男人倔強地轉過身，望向窗外，只留給她一個側臉，手上的動作依舊沒停，脣角勾出了一絲很淡的淺笑，清越低啞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無奈與苦澀。
“爲什麼要這樣對比呢？我已經記起來了，我現在開始回答你吧。”
司聽瑜不明白男人生氣的點在哪裏，這只是一個很小的問題，不值得他們去爭辯對錯。
她不想過多糾纏，只想儘快跳過這個話題，於是，生硬又彆扭地開始一一回復手機裏那些消息。
“我看到你去洗飯盒了，很棒，我家廚房的洗潔精也是檸檬味的，真巧。”
“泡泡的表面張力問題，我記得在初中科學課上學過，當時我們科學老師還特意從辦公室順了一瓶洗手液，帶到課上來給我們做實驗。”
“哇，你居然知道拉普拉斯公式，這是描述彎曲液麪壓力差和液體表面張力系數及曲面曲率半徑的公式，我已經背不出來詳細公式了，陸祈川，你真厲害！”
“哎，我一看到‘毛細’兩個字，就想到毛細血管，對了，下次你如果需要輸液的話，我給你申請用紫色的針，0.55＊20RWSB，這種打起來痛感比較低。”
“陸祈川，你是不是洗潔精倒多了呀，泡泡能和癌細胞一樣無限增殖，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這個比喻有點奇……”
話還未說完，突然被打斷。
男人用力攥了攥手，努力壓下心底起伏涌動的難過，緩緩轉頭，盯着她的眼睛，望向她的眼神變得哀怨又纏綿，聲音險些走了調。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他以前，從來不會因爲這種小事而無理取鬧。
來自親生父母的忽視，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承受。
但是現在，他好像受不得一丁點兒冷落。
他突然變得好脆弱、好可憐。
可是，司聽瑜明明已經很寵他了，什麼事情都順着他，會時刻照顧他的情緒，從來不需要他哄，反而經常哄他。
他爲什麼還要這麼敏感，這麼咄咄逼人呢？
一想到這些，陸祈川就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痠痛，從他心底翻滾而出，洶涌地衝到了他的咽喉處，像是刻意堵住了他的呼吸，讓他整個人緊繃到了極致。
這樣難纏又不講理的他，連他自己都覺得厭惡！
他好像從來都無法給別人帶來正面的影響，他只會不斷犯錯，不斷給別人造成困擾。
他活着，好像就是一個最大的麻煩！
或許，在那天晚上，他就應該按照計劃的那樣，悄悄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這樣，就不會給她造成這麼多麻煩了……
司聽瑜隔着屏幕，敏銳地察覺到了男人身上情感的變化，但她沒有出聲制止，也沒有馬上回答。
她也需要給自己幾分鐘的安靜時間，去問問自己的內心，是否還和當初的選擇一致。
在她看來，兩人當前的一切詭辯與爭吵都毫無意義。
如果因爲這種事情，都要上綱上線地爭論一番，那她和陸祈川之間，根本沒有走下去的可能。
她無法接受事事較真的陸祈川，想必，陸祈川也無法接受－看上去對這段感情不甚在意的她。
按照流程，接下來討論的，就應該是分手事宜了。
但司聽瑜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她，依舊對陸祈川心動。
不管怎樣審視自己的內心，初見時的那一眼悸動，至今還能讓她心跳加速。
這就夠了。
陸祈川需要的，是毫無保留的偏愛和時刻宣之於口的愛意。
這些，她都能嘗試着去滿足他。
不爲別的，僅僅只是爲了自己的心動買單。
這次的讓步，只是因爲，他是陸祈川。
不過，沒有下一次了。
就算他是陸祈川，作得太過分了，那也是討厭的！
女人長久的沉默，在陸祈川看來，就像是提前宣判了結果。
他的眼眶迅速變得緋紅一片，臉上鋪天蓋地漫上了一層悲涼，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只有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眸，依舊明亮又堅定，像是不甘，又像是絕望，一開口，聲音便沙啞到了極致，音調不冷不熱，毫無感情。
“你，是不是，不喜歡了？”
問完，男人像是承受不住這個結果，立馬垂下眼簾，緊緊抿住脣，拼命遮掩住自己眼底的慌張與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