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頓了良久，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睛裏透着認真，目光逐漸變得專注而凝重，眸色沉沉，似乎比這深不見底的夜色還晦暗。
他像是深思熟慮了一番，毫無血色的脣瓣微微拂動，一句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話，自他口中飄出。
“我，我不知道。”
這個答案，明顯在司聽瑜的意料之中。
她的男朋友啊，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哪怕是感覺到了濃厚的愛意，也絕對不敢輕易承認，甚至連坦然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他也許害怕失去，所以連擁有片刻幸福的奢望都不敢有。
一句“喜歡”的保質期，在陸祈川這裏，估計只有五分鐘，甚至更短。
他太沒有安全感了！
一旦擁有了幾分溫暖，患得患失的心理就會出來作祟，讓他再也無法安然享受這段戀愛關係所帶來的歡愉。
這樣的他，司聽瑜不喜歡，但更多的，是心疼。
“陸祈川，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給你一分鐘時間調整自己的狀態，否則，就算是你沒聽清楚，我也絕對不會再說第二遍。”
“好，我調整。”
陸祈川最怕的，就是被丟下。
只要司聽瑜還願意跟他溝通，他就始終還有一線希望。
男人這會兒在這個問題上，又格外聽話。
讓他調整狀態，他就乖乖地扔下本子和筆，雙手交疊在腹部，鄭重其事地閉上眼睛，開始大口大口深呼吸。
一分鐘時間到，男人準時睜開眼睛，呼吸平緩後，沉聲說道：“我，調整好了。”
“確定冷靜下來了嗎？”
“確定。”
“好，那我開始說了。”
“嗯。”
男人面上不顯呢，依舊是一副沉穩姿態，其實在視頻畫面看不見的地方，手指用力摳進了掌心。
“首先，陸祈川，我確定自己現在還喜歡你，但我也明確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剛纔質問我的語氣。”
後面的“不喜歡”已經不重要了，男人的耳朵自動過濾掉了一切，只剩下那句“還喜歡你”，在腦中不斷迴響、縈繞。
只要她還要他就好，不管是任何要求，他都會拼命去改變自己。
男人的語氣裏滿是如釋重負後的慶幸，道歉的語速又快又急。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改的，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會了，對不起。”
“你別說對不起，先聽我說完。”
司聽瑜平靜地擡手打斷了男人的懺悔，反覆斟酌着用詞，語氣溫和且堅定，接着闡述自己的觀點。
“陸祈川，我確定自己喜歡你，所以，我願意去包容你的這些小脾氣，但這並不代表，我願意被你用這種語氣對待，我也會難過的。”
“對不……不好意思，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一次，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不好意思。”
這句話，陸祈川再也沒有辯解的機會了。
他確實沒有完全信任她，甚至還無數次地懷疑兩人之間的感情。
在這段關係裏，他好像只有在被安撫、被擁抱、被親吻的時候，纔像個當事人。
更多時候，他就像是一個處於旁觀者視角的上帝，遊離在雙方的情感之外，甚至無端的、惡劣的，去揣摩司聽瑜的用心。
其實，早在兩人第一次擁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很可惜，他沒有能力去改變，所以只能狼狽地隱藏自己。
儘管無數次懇求、無數次祈禱，但他不堪的一面還是暴露了。
心驚之餘，男人腦中又忍不住升起一絲隱祕的慶幸。
原來這麼惡毒的他，也不會被輕易拋棄。
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願意爲他給他一次機會，並且毫無怨言地接納他。
“陸祈川，沒有一個人能記住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也沒有一個人能時時刻刻照顧到另一伴的情緒。”
“我忘記了答應你的事情，所以我道歉，僅此而已，這並不代表我對你的喜歡減少了。”
“相反，你剛纔的行爲，已經給我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也許在哪個無意識的瞬間，回想起這件事情，我對你的心動值就會降低。”
聽到這裏，男人本就懸着的心再次高高掛起，腹前交握的雙手因爲過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節，不爭氣的眼淚又開始順着眼眶無聲滑落，讓他不得不擡起顫抖的指尖，飛快拭去。
現在這種情況，他的眼淚實在不應該落下，他不能哭。
但臉上的淚痕能掩飾，嗓音裏濃重的哭腔卻怎麼也藏不住。
“我，我想彌補，我會改！我我真的不應該，我錯了，不好意思，我會改，求你，不要放棄我！”
“我目前還沒有放棄你的想法，陸祈川，雖然這件事情你處理得不好，但你的優點足夠讓我忽視它，不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壓根兒不值得我們爭吵，但事實上，每一段感情的破裂，都是一次次失望堆積起來的，我不想讓這樣的失望來消耗我們之間的感情，你明白了嗎，陸祈川？”
終於等到了一次互動機會，男人的呼吸輕鬆了幾分，連聲點頭，不斷保證道：“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我我改正，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會尊重你，並且信任你。”
“嗯，我是你女朋友，而且，司姐可不會隨便騙人的，你應該相信我。”
“相信！”
“陸祈川你要保持相信不動搖！咳，最後說一句，以上所有關於愛情的理論，均來自於本人的感慨，與經驗無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