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在程野從自己視野中消失的最後一刻，終於跟上了他的步伐，找到了他的人，但，最終還是跟丟了黃衣女人，她眼裏有着濃烈的不甘心，在女人最後消失的地點翻來覆去地找，最後走到了一處位於城市一隅的荒廢迴廊樓閣。
與G市市中心的熱鬧繁華相比，這裏十分破碎荒涼，身臨其中，鉛華洗盡的厚重感撲面而來，門板經過風吹日曬，看起來非常老舊。
“蘇默，你讓我追的那人是誰？”程野腳踩溼土，將憋了許久的疑問問出。
“仇人。”蘇默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站在迴廊裏，目光不斷睃尋着四周，最後定格於眼前大門緊閉的樓閣。
程野站在原地不動，望着置身於簡陋殘敗廊亭中的蘇默，影影綽綽的月影投射在她的身上，有剎那的恍惚，他竟覺得她身上有種化不開的煞氣與肅冷。
久久沒有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蘇默疑惑地回頭張望，卻見程野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一個洞，神色有點莫名，“程野，你幹嘛呢？”
“看你。”
“看我做什麼？”
“看你好看。”他臉上帶着調侃的笑，所說似真似假，真真假假，讓人分辨不出。
“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哦……還有兩條疤，是挺好看的，還特別容易辨認。”蘇默望着攀爬在廊亭邊上雖枯萎卻野蠻生長的藤蘿，脣角抿了抿，似笑非笑，讓人看不真切，聲音輕輕的，如夢初醒。
蘇默的話一出口，程野才知道自己一時興起的玩笑之語有多麼傷人，當面說一個接近毀容的女人好看，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是在她的心尖上插刀。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一時興起說的，沒有嘲笑之意。”
蘇默看了他一眼，回頭不語，默默看了一眼廊亭與樓閣之間的距離，以腳下所在地方爲圓心，以一步之距爲半徑，開始畫圓，將口袋裏的瓷瓶掏出，從中倒出一些粉末，均勻地鋪灑在上面。
程野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不知蘇默這是要幹什麼。
“過來。”蘇默朝他喊了一聲，從懷裏掏出另外一個純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顆藥，遞給他：“吃了。”
程野伸手接過，卻遲遲沒有嚥下，不斷審視着掌心中比礫石還要小的黑色藥丸，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藥草味，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不解地看着一臉平靜地看着他的蘇默：“這是什麼？”
“待會能保你命的東西。”月亮悄然移動，她的左半邊臉隱藏在廊檐的陰影中。
“待會？你要幹什麼？”
“殺人！”蘇默斜眼看着他，眼間有飛揚張狂的戾氣。
“哪來的人？”程野問，蕭涼間感覺背後有股陰氣。
蘇默被問愣住，他不問她爲什麼要殺人，也不問她殺的是什麼人，更不苦口婆心地用法律來教化她，這人，看來也不僅僅是貴族公子哥這麼簡單。
她擡手指着不遠處緊閉的大門，示意道：“我要找的人，就在裏面。”
蘇默沒回他，只是對他說了句“把藥吃了，進來這個圈待着，等下別亂動，否則出了事，你只能自認倒黴”的話便伸手扯過一片藤蔓葉，夾在上下脣瓣間，輕緩拉扯着，不規則的曲音自她口中傳出。
她初學時所用之物是竹笛，但她也見過敏兒不用竹笛也能控制它們，所以她猜“只要功夫深，萬物皆可成\u0027器\u0027”，今日機會千載難逢，她便來驗一驗是真是假。
程野皺眉，神色不明地看着蘇默看似無常卻稍顯離奇的動作，對蘇默最後的話感到雲裏霧裏，思索一番卻參透不了其中的明意。
很快，從蘇默的嘴裏傳出了很奇怪的聲音，似嬰兒出生時的啼哭，又似幼童求救時的哭喊聲，越聽，越覺得陰森。
四周驟然掀起一陣陰風，在熱浪衝天的天氣裏非常不正常，高掛雲端的月亮漸漸隱入厚重的烏雲背後，夜空像潑了墨般瞬間暗了下來，模模糊糊中，一切都顯得那麼虛妄。
“呲呲呲……”
“嘶嘶嘶……”
奇怪恐怖的聲音響起，聲音十分嘈雜，像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似的，其中還夾雜着身體滑過地面的摩擦聲。
“蘇默，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程野的聲音帶着聽之可見的懼意。
蘇默並不搭理他，繼續專心致志地繼續手中的動作，吹動的節奏越來越快，那股異響也越來越清晰。
程野轉身打算去看看動靜的來源地，忽然之間感覺腳踝有點黏膩，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不自在，僵硬着身體低頭察看，瞬間被嚇得六神無主，差點癱軟在地，猛然想起蘇默的話，囫圇吞棗地將手中的藥丸吞下去，待纏繞着腳踝的東西離去，瞬間跳進蘇默畫出來的圓圈，抓着蘇默衣服的手開始發抖。
“蘇默……這……這些是什麼？”
突然被人干擾，蘇默皺了皺眉頭，本就不好的心情，現在更不爽，回頭瞪他：“你臉上的兩個窟窿是長着出氣的？自己不會看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旁邊的樹木被吹得簌簌作響，程野頭皮發麻地看着從圓圈繞過的“羣體”，“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像是在耳邊放大了數倍，連忙緊緊抱住蘇默的左手。
“鬆手！”
“我不，我怕。”
“你再不鬆手，我把你丟出去當它們的晚餐，你別逼我對你出手！”
“蘇默，你沒心！”他那麼幫她，她居然狠心將他丟出去喂蛇。
“還算有點記性，沒忘記我說過的話。”心這玩意，十有九慘。
程野被懟得一愣，正想開口時，卻見蘇默拂開他的手，冷着臉對他道：“好好站在這裏別動，它們就不會攻擊你，我現在要逼藏在樓閣裏的人從裏面爬出來，你別出手干擾我，否則我真會把你丟出去，讓它們飽餐一頓，聽到沒有？”
“哦。”
突然停掉的曲音再次響起，密集的蛇羣順着牆面爬進樓閣，不多時，便見一人從裏面破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