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將顧麗扶起站穩，面上對她的惶然失措沒有半點反應，心中卻一片陰霾，賴敏玉臨死前的微微擡手是要指向哪裏，她跟她對打時求生慾望那麼強烈，卻爲何要突然自殺？她爲什麼要在嘴裏藏毒？
她感覺自己眼前有一團撥不開的迷霧，越是往裏面走越是驚險迭生，而她要探得那祕密，只能依靠自己去查個水落石出。
“默默，她……她怎麼辦？”顧麗揪了揪蘇默的衣服，神色略顯驚慌，但更多的卻是擔憂。
賴敏玉雖不是她們親手殺死的，卻是在她們面前死的，特別是她身上或輕或重的傷，都是她們造成的，警察若是追究起來，她們怕是沒那麼容易矇混過關。
“我來處理。”程野看着賴敏玉的目光很沉，擡頭望了蘇默一眼。
賀玲冰微挑眉頭，覺得有點意外，但想想，又覺得合乎情理，這時候不趕緊在心上人面前賣力一下，要待何時。
有些人命如草芥，豪門中人處理命案，只要稍稍打點一下，事情處理起來簡直是易如反掌，也就比踩死一隻螞蟻困難點。
“謝謝。”
蘇默目光冷然地走出酒店，落日餘暉揭開黃昏的帷幕，流雲飛霞，風吹雲動，無邊際的紅與紫交相融合，絢麗晚霞渲染了微藍上空，整個人世間如籠罩在變幻莫測的天色中。
顧麗默默地跟在蘇默的後面，滿腹心事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見她攔車又上車，不加思索便跟着坐上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蘇默甚至對她的突然出現沒有半點驚詫之色。
車停在海邊，師傅叫了兩人好幾聲都沒人有反應，無奈只能擡手，想叫人付費下車，但她僅是擡了擡手，什麼都沒有做，便見與她對視一眼的蘇默突然閉上了眼睛，下意識地往後蜷縮，雙手抱着頭，將臉埋入雙腿間。
這是曾長期被虐待形成的習慣性自然反應。
師傅的手緩緩落下，有點不明所以地看向顧麗，輕聲道：“你朋友，她沒事吧？”
顧麗沒有回答，付了車錢，道了聲“謝謝”，便帶着蘇默下車，默默地站在岸上，海風迎面吹來，蘇默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拽緊了顧麗的手臂，茫然無知的眼眸漸漸有了聚焦點。
“什麼時候下車的，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蘇默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殼，她最近的忘性真是越來越大了。
“你走神了，我拉你下來的。”
蘇默感受着迎面而來的晚風，慢悠悠地在海水旁走着，偶爾上去踩踩海浪，任由冰涼的海水打溼她的褲腳也無動於衷。
風起浪涌，海浪濤濤，顧麗突然伸手拽住她，蘇默不自禁地往她的身前靠了靠，她猜到了顧麗想說什麼，卻還是嬉皮笑臉地開玩笑道：“怎麼了嗎？這麼愁眉苦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是因爲我走前面擋了你的海風？不然這樣好了，你走前面，換我走後面。”
“能！”她的聲音強而有力，眼神卻是眺望着從海岸上冉冉升起的一輪明月，典型的口不對心。
顧麗閉了閉眼睛，充足睡眠下的眉眼依舊有着濃濃的疲倦之意，她鬆開了蘇默的手，跟她站到了同一條線上，看着清輝傾瀉在遼闊的海面上，關心之語自她口中說出，夾雜着有節奏的海浪拍打聲傳入蘇默耳中。
“默默，程野對你有企圖，他接近你的目的不單純。”
“我知道。”蘇默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不單純，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被人有所圖，恰恰說明她還有價值，這對她而言，不是一件壞事。
顧麗滿面詫異：“你知道你還跟他走那麼近，連我都能看出來他不簡單，我不相信你看不到，一條人命，他說處理就處理，默默，你不害怕嗎？”
“至少目前爲止，他並沒有傷害過我，既然他對我並無惡意，我爲什麼要害怕？他多次幫我，我若因此而對他心生猜忌，豈不是寒了人心？”蘇默喃喃回道，似是反駁，又極似在爲自己辯解。
“他與賴敏玉有關，而賴敏玉曾經害過你，這樣你也覺得他不會害你嗎？蘇默，喫一塹長一智，這幾年受的罪還不足以讓你對人多點防備心嗎？”
“你怎麼知道他與賴敏玉有關？”
“賴敏玉死前擡了一下手，她手指指向的方位剛好是我們三個站立的地方，你跟她有仇，我不認識她，唯一可能只剩下程野。”
蘇默心中有一股震撼之情飄過，不知是因近在眼前的瑰麗天色，還是因爲顧麗驚人的觀察力。
她突然明白顧麗爲什麼能夠躲過畢凌擎多年的追查，不是因爲那個男人的能力不夠強，至少在她看來不是，而是顧麗有着驚人的觀察力與推理分析能力。
以前的顧麗究竟是什麼樣的？
爲什麼會孤身一人一身髒污地躺在她的公寓門前，這一刻，她突然很想回頭去問一問她，她好像真的從來沒有真正認識瞭解過一個人，她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停留於對方爲她展示出來的那一面，是她懶得揣測人心還是如顧麗所言，她真的傻得對人不設防備心？
蘇默怔怔發呆，賴敏玉在她眼前吐血而亡帶來的餘駭因這一個個疑問的衝擊而消散不少，不知不覺中，她轉頭看向顧麗，眼眸裏帶着若隱若現的沉思。
過去，現在，未來，三個不同的人生階段，於她而言，過去是傷疤，現在是彷徨，未來是絕望，她看得出來顧麗並不想回憶起她的過往，她，真的需要問嗎？揭人傷疤的事情，她，真的要做嗎？
蘇默輕嘆一口氣，人太聰明未必是件好事，迴轉過頭來，將腳上的鞋子脫下，赤腳走在沙灘上，感受沙礫摩挲腳心的鈍痛，好讓迷糊的腦子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