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老爺子半個眼色也不給畢凌擎，徑直嚮慕語寧走去，見她眼含清淚，目光稍稍收縮，看向畢凌擎的目光萬分不善。
他把自己的手緩緩地搭在慕語寧的手背上，輕輕地拍着，似安慰又似撐腰。
這手雖蒼老，表面也佈滿了歲月走過的痕跡，卻異常有力，那力量順着手背傳遍至慕語寧快要走火入魔的大腦，她緊緊握着，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頃刻間，她彷彿獲得瞭解救，重新掌握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充滿算計與陰謀詭計的黑眸瞬間變得清明，許久過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濁氣。
“爺爺。”慕語寧委屈地叫了一聲，臉色有點蒼白，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想回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慕老爺子沒說話，只是憐惜地點了點頭，爾後，眸子暗沉，眼底隱忍的憤怒如火海般，無情地吞噬着一切，然而，老態龍鍾的面上卻是看不出任何的思緒。
他的目光緩緩轉向跟在畢老爺子身後的畢凌擎，道：“凌擎，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按理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一個老頭不該瞎摻和，但語寧在你這裏受了委屈，作爲養育她長大的爺爺，自然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你欺負！她瞞着所有人，千里迢迢地跑去G市找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不該晾着她、給她擺臉色，這次你中毒，她沒日沒夜地守了你五日，你連一句\u0027謝謝\u0027都不會說嗎？”
五日？畢凌擎低頭看着十指皆有細小針孔的手掌，心裏大驚，他竟昏迷了這麼久，茫然地看着窗外翻滾的雲海。
“你個混小子，你還是不是人，趕快給語寧道歉。”見畢凌擎走神，畢老爺子毫不猶豫地對他出手，直接拿着柺杖向他揮打過去。
畢凌擎將遠飄的目光收回，目光異常黯淡，道：“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的照顧，我剛纔說話的語氣有點重，你別放在心上。”
沒有一點感情色彩的道歉與感謝，全是敷衍，隱隱約約還有點想要極力撇清兩人之間關係的韻味。
畢凌擎不說還好，一說，慕語寧感覺自己的心揪得緊緊的，疼得她不斷顫動，她定定地與他心不在焉的眸子對視，回想當年兩人相處的歡樂時光。
當年這雙明亮堅定的眼眸裏，對她有無限的溫柔與寵溺，而如今，那裏只有一望到底的冷，讓她整顆心如置極寒之地，冷得無法動彈。
這一切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是了，是從他遇見那個名叫\u0027顧麗\u0027的女人開始，他對她的態度直接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從天堂跌入地獄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
慕語甯越想越覺得自己委屈，整顆心都開始往下墜，幸好有爺爺及時拉住她，纔不至於讓她摔得粉身碎骨。
慕老爺子從容不善且稍帶怒容的聲音再次響起，“看來是我和你爺爺自作多情了，也是語寧自小會錯了意，不然，也不會死心塌地跟在你身後這麼多年，你既然對她無意，我把她帶回慕家養着就是，從此橋路各一邊，互不干涉。”
慕語寧泫然欲泣的目光，默然地轉到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驟然被畢老爺子瞪回去的畢凌擎身上，見他的神情比先前更加冰冷，眉間的戾氣集聚如白霧，極力隱忍才未當場散開，心寒了不少。
她做夢都想嫁給他，此刻聽見畢義辭的保證，本該歡喜，可是，她竟沒有一絲欣喜雀躍的感覺。
風雨來過，必有痕跡，心有所愛，也是如此，倘若不曾愛過，她內心陰暗的一面是不是就不會被喚醒？
“爺爺，我們回家好不好？”慕語寧輕輕扯着慕老爺子的袖子，眼裏有哀求。
慕老爺子的眉頭微動了下，二話不說，帶着慕語寧離開，只是在離開前終究是不滿畢凌擎對慕語寧的“作踐”，壓抑着怒火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若無心娶語寧，就坦坦蕩蕩地說出來，我慕家必不會強人所難，上趕着做讓人笑掉大牙的恥辱之事。”
“老慕……”
“老畢，我們相識了幾十年，我什麼秉性，你最是瞭解，凌擎這些年都做過什麼事，我也略有耳聞，他若真那麼喜歡那女子，便由着他去吧，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希望被我捧着長大的寶貝孫女因他而整天以淚洗面。我們今晚談的事，你就當我沒開過這個口，等凌擎什麼時候真正想通了再說。”畢老爺子剛開口，話沒來得及說兩句，便被無情地打斷。
慕老爺子一口氣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完，緊緊拉着慕語寧，駕輕就熟地離開畢家，爺孫倆一路緩緩行去，路上傭人撞見，本想打個招呼，卻見兩人的情緒都不太對，轉而低頭假意沒看到，漫不經心地做着手頭上的事情。
慕老爺子兩人剛從畢家離開，管家便從門外進來，將手裏的東西遞給畢老爺子，恭敬地道：“老爺，這是少爺這幾年在國外的全部行蹤調查報告。”
言畢，默默退到一旁。
畢老爺子看都沒看這厚厚的一沓資料一眼，直接將它甩到畢凌擎的身上，“混賬東西，這就是你所謂的業務出差？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色的A4紙自畢凌擎身上滑落，散了一地。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充斥其間，洋洋灑灑的上萬字，事無鉅細地將他這幾年的行蹤記錄得清晰明瞭。
畢凌擎擡起頭，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老人，“爺爺，你派人調查我？”
“你還知道我是你爺爺？跪下！”
畢凌擎雙膝跪地，頭低垂着以沉默迴應，內心百轉千回，細細深思慕老爺子最後一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