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今日把話撂在這，凌擎是我的兒子，他的婚姻，只能由他自己做主，他要娶誰，他樂意愛誰，全憑他心意，別說您是他爺爺，就是他親爹來了，也無權干涉！”
畢老爺子握着柺杖的手一頓，沉眼看着畢夫人，目光有意無意地瞥着站在畢夫人身後的畢凌擎，嘴角掠過一抹不滿，不帶一絲情緒，“家族婚姻不是兒戲，他是嫡長孫，他必須爲這個家族的榮耀負責，目前來看，只有與慕家強強聯合，畢家才能更上一層樓，才能保住百年望族的聲威……”
“您的意思是，爲了您心中的\u0027家族榮耀、百年威望\u0027，凌擎就必須犧牲他這一輩子的幸福，是嗎？”
“慕語寧有什麼不好，你就這麼看不上她？”畢老爺子不答反問，眼底有顯而易見的怒氣。
“我兒子不喜歡，她就是十全十美，跟我也無關，我兒子若是喜歡，她就是個乞丐，我也讓他照娶不誤。”
看着咄咄逼人的畢夫人，畢老爺子的面色如濃墨潑在純潔的宣紙上，黑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畢凌擎如木樁子般跟在畢夫人身後，聽此一言，差點要跳起來爲親媽鼓掌歡呼，畢家幾乎人人都懼怕老爺子，就連時常會跟在老爺子身邊的他，有時候也不敢跟老爺子硬碰硬，老媽真是……勇氣可嘉。
“他是嫡長孫，他有這個責任！”半晌，畢老爺子寒着臉，聲音悽悽切切。
“他先是他自己，其次是我兒子，最後纔是您的嫡長孫，這個順序，希望爸別弄錯了。”畢夫人油鹽不進，硬邦邦地回答着，完全無視老爺子眼中的冷意。
畢夫人的這番話讓畢老爺子想到了當年逼迫兒子娶畢夫人時的情景，一樣的爭吵不斷，可那又如何，最終的結果不還是如他所願。
一個兩個的都要這麼忤逆他，他還會害了他們不成？畢老爺子被氣得不輕。
“阿韻！你別忘了這個家還是我在做主，家族繼承人是誰，我說了纔算。”
許久不曾有人這麼叫過自己，畢夫人一時間有點恍惚，乍又聽出畢老爺子話裏的深意，眼底神色變幻，直視着老爺子眉眼裏不加掩飾的怒火，“所以，您是真打算讓那個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子認祖歸宗？”
畢老爺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頭對她身後的畢凌擎道：“凌擎，你真不肯娶慕語寧？”
這個時候反問他，真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老爺子想做什麼的意圖，已非常明朗。
畢凌擎將面色看起來非常不好的母親扶到一旁坐下，戾氣甚囂塵上。
“私生子”這個話題是畢家公認的禁忌，任何人都不得在家裏提起，這條規定是已不在人世的畢老夫人提出來的，爲的就是維護畢夫人倆母子的利益，而現在，畢老爺子竟心生讓其認祖歸宗的想法，何其可憎。
“爺爺，我需要考慮，你給我點時間。”畢凌擎語氣稍帶掙扎，眉目輕垂，讓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意圖。
“畢凌擎！”畢夫人恨鐵不成鋼地吼了一句，她活了四十多年，就沒見過誰家兒子有他這麼蠢，她爲他爭取幸福的權利，他倒好，自己往火坑裏跳，簡直是要把她給活活氣死。
“媽。”畢凌擎回身輕輕地握住畢夫人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人說知子莫若母，可這一刻，畢夫人是真不知道親生兒子到底要幹什麼！
房內一時半刻無人說話，氛圍嚴肅得一點都不像是在家裏，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商業談判，你方唱罷我登場，輪流出動籌碼。
爺孫倆人相互對視着，暗沉的夜空如有閃電經過，許久，畢老爺子將矍鑠深思的目光收回，拄着柺杖站起來，冷硬地說道：“行，我就給你一個月的考慮時間。”
畢凌擎心念電閃，望着畢老爺子離去的身影，清晰地說道：“謝謝爺爺，凌擎一定會考慮清楚！”
畢老爺子離開後，畢夫人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畢凌擎目光堅定地站在她身邊不吭聲，想起母親這些年受過的委屈，心裏只覺心疼不止。
“媽……”
“別叫我媽，我沒你這麼蠢的兒子！”畢夫人橫了他一眼，“跟個牆頭草似的兩邊倒，對自己所愛之人一點都不堅定，難怪追了六年都沒把媳婦追到手。有福之人不進無福之家，以後別再去霍霍人家姑娘。”
畢凌擎知道母親很愛他，也知道母親向來喜歡跟他說些口是心非的話。
咳嗽了一聲，在畢夫人的跟前坐下，趴在她的膝蓋上，抱着她的腿，像是一個在外受了委屈急需安慰的孩子，道：“媽，你兒子的媳婦都快要跑了，你還這麼口是心非地數落我，我很傷心的。”
畢夫人用力地敲了敲他的頭，聲音清脆，“傷心也是你自找的，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畢凌擎低頭把玩着畢夫人的手指，語氣清冷地狀似無意問道，“媽，你爲什麼不跟那人離婚？”
畢夫人低頭看了他一眼，對他用“那人”一詞指代他父親，沒有任何的感覺，一個自他生下來便不聞不問的人，確實沒有資格當他的父親。
“媽愛他，捨不得。”
“你不愛他，一點都不。”畢凌擎毫不猶疑地反駁着，擡頭看着畢夫人，“不然，你不會在明知他逢年過節會回老宅的情況下，依舊不過來堵人，更重要的是，我們家那一面照片牆上，沒有一張是你跟他的合照。”
“臭小子，還挺會觀察。”畢夫人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殼，嘴角有笑意滑過。